品书网

杂志

保存到桌面 | 繁体 | 手机版
传记回忆文学理论侦探推理惊悚悬疑诗歌戏曲杂文随笔小故事书评杂志
品书网 > 杂志 > 尾 22.复仇的火焰

尾 22.复仇的火焰

时间:2024-11-07 01:18:14

马先生一连去过两趟妇幼保健院,但始终没有找到他想找的那个人。

过去当厂办主任那阵,养成的天天读报的习惯,后来皆因工作一直不太稳定,这个习惯没能坚持下来。他明白当人一旦落入生活的泥淖和旋涡,整日为生计忙碌奔波时,读书看报的时间注定不会太多的。不过,偶尔得空,他还是会抓住一份过期报纸,从头至尾甚至连中缝里的寻人启事、讣告之类也要挨个看个遍。可见,习惯这种东西很顽固,最能让人上瘾。但周四这日的晚报,最先并不是马先生自己看到的,当时他正在去送货的路上,公司的一个主管突然打来电话告诉他的,并且煞有介事地提醒道,小子,你得留个神啊,看来有人要给你戴绿帽子!起初,他还将信将疑,以为对方不过是在拿自己开玩笑,但后来他到底忍不住就近停下车,在街边的报刊亭买了一份晚报。

毫不夸张地说,这是许多年来马先生自个儿掏腰包买的头一份报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妻子的“光辉形象”果然登报了,竟然跟一个男人出双入对,从照片的背景依稀可以辨认出“聚富宫”字样。一切都清楚不过,旁边那个搂着自己老婆的无耻之徒,正是那晚他在自家阳台上抽烟时看到的家伙,他甚至还能记起对方有三个“6”的车牌号。面对妻子红杏出墙这一铁的事实,马先生简直有些措手不及,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家的后院也会起火。不过,他很快就联想到,最近妻子的确有些反常,总是拿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跟他理论,想方设法让他去幼儿园接送孩子,对他的夫妻生活要求带搭不理,甚至是漠视。尤其是那晚,当他非要跟她亲热一番时,她却始终在拼命反抗,弄得他跟个强奸犯似的。现在看来,这种事绝非无风起浪,作为丈夫他的预感完全正确,这对狗男女早就勾搭上了,他却被蒙在鼓里,直到他们的丑事见诸报端,世人皆知。

马先生茫然地呆坐在车内,至少将那篇报道从头至尾看了四遍,像在读一份可怕的病危通知书,以至于横眉冷眼的交警骑着摩托车过来冲他敬礼,并命令他出示驾照时,他才如梦方醒。该死!自己竟然稀里糊涂将车逆行停在行车道上。严重违停,罚款二百!交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开出了罚单。真是倒霉透顶,喝凉水都塞牙缝!未等他狡辩两句,警察冷冰冰的面孔早已不耐烦了,再啰唆加五十!他只好忍气吞声,二百五,多么愚蠢的数字,尤其是在这种时候,简直是对他莫大的讽刺。

在去那家妇幼医院之前,马先生在心里合计过不下一百遍:一旦见到那个家伙,不管三七二十一,最好当着满屋子病人,先把那张该死的报纸劈头盖脸砸过去,然后揪住那无耻败类,一通拳打脚踢,保管让他屁滚尿流满地找牙,狗东西不是外科大夫吗,好啊,这回该给这小子好好动动手术了。你这披着白大褂的禽兽,胆敢勾引有夫之妇,罪有应得!这样的打骂似乎还远远不够,还得把他扭送到医院领导面前,让他颜面扫地,让单位开除他,让他下岗,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在外面拈花惹草!

马先生就是带着满腔仇恨,心急火燎扑到妇幼保健院的。

其实,这一天马先生很忙,车厢里装满了成箱成箱的白酒需要送给客户,其中就包括邻市那家酒店,最重要的是,还能借机见到虎经理——这个在电话里管他叫“马哥”的女人多少让他有些想入非非了,他心里一直满怀期待,也许两人之间除了正常的生意往来,还应该再多点儿什么,毕竟他俩是老关系了。可现在却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的当务之急是雪耻,就连三寸丁武大郎也要去捉奸的,何况自己堂堂七尺男儿呢。昨晚回家前,他故意喝得醉醺醺的,当时孩子刚刚入睡,他就拿出那张晚报让妻子解释,他始终怒不可遏,骂骂咧咧,最后甚至还强迫她跪在自己面前对天发誓。而她一直摆出一副宁折不弯的倔强模样,一个劲解释说那不过是一场误会,自己完全是清白的,根本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他的事,后来发生口角,两个人互不相让扭扯在一处。

哼,鬼才信呢,孤男寡女,半夜三更,去那种鬼地方洗浴就餐,想想都叫人恶心!

这些年,马先生给城里大大小小宾馆酒店和娱乐场所配送酒水,对这种行业再熟悉不过,像聚富宫最是藏污纳垢的地方,表面上看男人女人去那里只是沐浴吃饭那么简单,可里面的名堂多了去了,除过包房影厅按摩室健身房之外,还有姿色艳丽的妓女随时应召服务。不久前,为了推销公司新上市的酒品,他专门请过一家大饭店的老板去那里消费过,那个肥头大耳的家伙到了那里,根本顾不上洗浴就直奔主题,要开房,要小姐陪,而且,一次就要了俩,还恬不知耻说他就喜欢“比翼双飞”。现在,妻子背着他跟别的男人在那种地方鬼混,又被小报记者抓拍了个正着,他的内心又岂能平静下来呢。关键是,复仇的火焰一旦燃烧起来,就很难熄灭。越是见不到那个道貌岸然让他蒙羞的家伙,胸中的怒火就烧得越旺。好在,马先生干推销多年,很善于在任何场所和陌生人中间找到突破口。

等他第二次再去医院的时候,终于拐弯抹角打听到外科室主任那里,在给对方客气地递烟寒暄之后,那个主任到底把牛大夫的电话和家庭住址统统告诉了他,并一再嘱咐道,千万不要说是他说的。马先生从这位主任的眼神中依稀捕捉到那种幸灾乐祸的意味,尽管对方隐藏得很深,但这种东西一点儿都不陌生,只要有人群的地方总能见得到,羡慕嫉妒恨,巴不得天下大乱,对手遭殃,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接下来的计划,当然是直接闯进那个浑蛋的家里,当着他老婆孩子的面,好好羞辱他一番,让这家伙在亲人面前无地自容,羞愧难当。马先生简直就像一只两眼放绿光的饿狼,逡巡在牛大夫家楼前的甬道上,现在正值大人下班、孩子放学的光景,他当然需要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就像他每次上客户那里推销产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商业社会把人变得猴精猴精的,见缝插针,唯利是图,尔虞我诈,甚至不择手段……这一整套东西对他来说,早就驾轻就熟游刃有余了。眼前这个名为“在水一方”的生活区,明显要比他所居住的地方优越得多,宽阔平整的绿地,定期修剪过的绿篱,鹅卵石铺就的林荫小道,造型别致的凉亭和清澈见底的鱼池,还有长势良好的龙爪槐、白蜡、银杏、法国梧桐等名贵树木,总之,这些优美的景致,很容易让他感受到对方那种衣食无忧的闲适与富足。他的脑海里不时地冒出“饱暖思淫欲”之类的词句,他使劲朝眼前的一株木槿上啐了两口唾沫,木槿灰绿色的叶片上便蒙了羞似的一摊白。

这时,马先生不由得想起昨夜自己回家前,曾去发廊找过洗头妹。那种女人真是天生的狐狸精转世,眼神里有种勾人魂魄的东西,每次只要一挨男人的身体,就开始搔首弄姿哼哼唧唧叫唤个不停,一旦完事后拿到钱,马上就变得冷若冰霜,那张铺满脂粉的瓜子脸,就跟眼前这木槿的叶子一样一片灰白,毫无生气,叫人忍不住想啐几口。他之所以去找这种女人,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宣泄郁闷的情绪,他总是开玩笑称她们是男人的灭火器。

当他看到晚报的相片后,确实异常震怒,胸口就像憋着一团火,烧得五脏六腑吱吱作响,他知道要是在回家前,这团火还没熄灭,后果一定不堪设想。其实,他内心非常讨厌那种女人,当然也讨厌那一刻浑身战栗的自己,偶尔心甘情愿去找她们同流合污,仅仅是为了毫无掩饰地满足一下男人最基本的欲望,或兽欲,这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付出,有的只是赤裸裸的交换。这年头有钱有势的男人可以明目张胆地有三妻四妾,而那些当官的也都不甘寂寞,他们偷偷在外面包二奶养小三,大伙美其名曰:整夜整夜摸着“奶头”过活。他没有这个经济能力,这辈子也从不奢望,不过是偶尔去歌厅或洗头房打打游击,仅此而已。

平心而论,他知道自己不是好人,但也绝不算恶人;大半辈子不穷也不富,日子马马虎虎还过得去,总算有事情可做,月月能领到属于自己的那份薪水;虽说不求上进,也不想堕落到哪里,经常能喝个小晕,时不时去那种地方寻花问柳,底线是他决不搞婚外恋;自己有老婆,也有儿子,有一个还算满意的小家,这些已经足够了,至少在这以前他就是这么认为的。也曾有那么一段,生活好像特别对不住他,离开酒厂后几乎让他一蹶不振,可后来一切都熬过去了,他也学会了放下面子,脚踏实地,不卑也不亢。他不喜欢唱高调,上什么山就唱什么歌,一切都是命定的,永远不要跟那些官二代、富二代的去比,人比人会气死人的,如果说人家是躺在高高的云彩上,那他只不过是蹲在地上的小土堆上,悬殊不言而喻。

他成天东奔西颠在外面做销售,也算见识过各种各样的阵势,和形形色色的富人和官人,他渐渐悟出了一个道理:其实,人活在哪一层都不容易,所谓的风光有时恰恰相反,到头来你可能要付出更大的代价,比如那些被公布于众滚鞍落马的大贪官大腐败分子,他们既可憎又可怜,说白了这帮家伙还不是为了裤裆中间那点儿事。再比如,眼下这个正被他恨之入骨的大夫,想想医生工作多么体面,掌握着别人的健康乃至生死,见天地被病人和家属们求着、敬着、捧着,时不时还能拿到红包,多叫人羡慕……也许,此前大夫的生活真的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现在一切都将随之改变,因为就像电影里的那句台词说的: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这是必需的!勾引我老婆,破坏我家庭,给老子戴绿帽子,我一定要让你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而且是加倍的,不信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怎么说呢,打第一眼瞅见这个年轻女人的时候,马先生便很清楚地听到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响了一下,那种感觉猝不及防。于是,他不无焦灼地抿了抿嘴唇,几乎有些艰难地咽下一口干巴巴的唾沫。

你找谁?年轻女人打开房门的一瞬间,一股淡淡的香味拂到马先生脸上。

他多少有些惊讶,从晚报相片上看,那个男人少说也在四十岁上下,可眼前的女人顶多二十五六的样子,非常年轻,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娴静高雅的气质,八成是个白领,是那家伙的老婆?还是二奶小三之类的?他心里狐疑地嘀咕着。

牛大夫在家吗?他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和缓而又平静,一副登门拜访的平常模样。

哦,我还不知道他具体什么时间能回来,您有事需要转告吗?年轻女人跟他说话的时候,回头冲房内应了一声,妞妞,你要是肚子饿的话,冰箱里还有我昨天买的酸奶,你先喝一瓶垫垫底,然后再弹钢琴吧。

依稀听到一个女孩在另一个房间答应了一声。现在他几乎可以确定,应该就这母女俩在家,男主人迟迟未归。他想了想才说,不必了,还是等他回来再说,便转身匆匆下楼。

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仿佛喝醉酒的男人那样昏昏沉沉,此刻家家户户陆续亮起了灯,楼与楼之间的距离渐渐变得模糊不清。黑暗正在悄然吞噬眼前的一切,倏忽间让这个黄昏变得神秘而又荒芜。他的体内深处似乎也正被这外面的黑色填充起来,黑暗的力量悄无声息,却又来势凶猛。他觉得自己那荒凉的躯体的某个部分在渐渐变硬。

现在,他一点儿回家的打算都没有,在事情尚未彻底解决之前,家对于他来说无关紧要,况且,回去意味着精神上要承受更多的挫败感和耻辱。作为一个男人,他简直无法忍受这种事发生在自己头上。他自认为过去的经历已经太多了,一个男人的心情只能自己感受,可现在他确实又被这种龌龊的迷雾所层层笼罩,以至于不能自拔。他痛苦,他屈辱,他落魄,他真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号啕大哭一场。他神经质地点燃一根烟叼在嘴里,然后双手插兜,沿着甬道边吸边走,并不时地打量着迎面过来的住户。

那个家伙一直迟迟不归,家里现在唯有年轻的女人和孩子,这似乎不能满足他解决问题的全部条件。条件缺一不可!不过,那个年轻女人倒是让他心动了一动,他说不出自己是出于嫉妒,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刚才他分明听到了自己身体里的奇怪响动,那是一种纯粹的生理反应。本能反应——他猛地又想起这个奇怪的词来,对,晚报上白纸黑字,就是这么写的,狗日的大夫面对记者采访时,竟敢如此厚颜无耻。那么说,自己先前的感觉也属本能的反应了,但他绝对不能当着别人的面讲出来。他也不想乖乖地服从这突如其来的反应或诱惑,他是来兴师问罪的,雪耻的,是来打击报复自己的情敌的,可他又不能完全摆脱身体里那种难以说清的幽暗的冲动。

通常,只有遇到让自己怦然心动的女人才会那样。在他的潜意识里,一直固执地将女人分为两种类型:头一种穿着朴素不施脂粉不声不响,这样的女人相夫教子过日子最适宜,男人永远不必担心会有绿帽子可戴;另一种,则截然相反,她们通常爱慕虚荣,酷爱打扮,整天浓妆艳抹叽叽喳喳自以为是,尤其善于在异性面前暴露自己妖冶的躯体,释放女性摄人心魄的魅力,这种女人多半属于水性杨花朝三暮四型的,她们的人生字典里几乎只有自己,什么丈夫啦、孩子啦、家庭啦,统统靠边站,她们一辈子只为自己活着,吃好穿好玩好,万一遇到更有钱有势的男人,她们会头也不回地跟别人一去不返。他自己的老婆大概可以归纳到第一类,只不过她是被坏男人蛊惑和勾引了;至于大夫的女人,似乎是介于这两种类型之间的,尽管才刚匆匆谋了一面,他还是被对方身上透出的某种不寻常的气质给吸引住了。换句话说,这样的女人是他所处的阶层里比较罕见的。

烟头灼痛手指的一刻,他终于丢掉它,并哆嗦着摸出手机,然后拨通了从医院弄来的那个手机号码。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模模糊糊的,像是从遥远的外太空传来的,起初口气也很不耐烦,马上就要挂断似的,这年头对待陌生来电理应如此。

——牛大夫,你要有兴趣的话,我想跟你聊聊照片的事。他开门见山,口气活像那类抓住当事人把柄的小报记者。

——照片?什么照片?请问你是哪位?你是说你手上有我的……我的照片?电话里一连串的疑问变得亟不可待。

——等咱们见了面,你自然就清楚了。他在电话里显得老成持重不急不缓。

——问题是今晚我可能赶不回来。

——你在哪儿,也许我可以过去。

——不,太远了,我还在南部山区一个小镇上呢。

——那随你便吧。话语虽然简短却非常有力,对方必须给出时间表,否则后果得自负。

——先生,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一回到城里立刻给你电话,喂?喂……


   

热门书籍

热门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