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李华芳
热播电视剧《琅琊榜》改编自海宴同名网络小说,讲述了才冠绝伦、胸怀家国的麒麟才子梅长苏智斗奸佞、昭雪冤案、扶持明君、匡扶正义的故事。该剧在北京卫视和东方卫视首播,并借助网络平台持续热播,收获了不俗的口碑和收视,并一举斩获“飞天奖”优秀电视剧奖。电视剧《琅琊榜》的成功与其引人入胜的故事设置,从容大气的艺术格调,入木三分的人物刻画密不可分。其中,电视剧中惟妙惟肖的人物刻画,让“跃然纸上”的文学人物登陆荧屏。无论是体虚孱弱、智计无双的麒麟才子梅长苏,还是英姿飒爽、柔情似水的巾帼红颜穆霓凰,无论是忠肝义胆、浩然正气的靖王殿下萧景琰,还是洒脱不羁、妙手仁心的琅琊阁主蔺晨,这些鲜活的网络文学人物在电视剧的光影世界中夺目绽放,并得到了广大受众的审美认同与喜爱。
审美认同是具有审美自由的主体与客体相互作用而产生的美学共通感。它是一种非常敏感的平衡状态,距离太大或者距离太小都会变成与所描绘人物的无兴趣分离。①接受美学的理论巨擘姚斯认为,接受者对作品人物有五种认同模式,分别为钦慕式认同、同情式认同、联想式认同、净化式认同,以及反讽式认同。电视剧《琅琊榜》由原著作者亲自执笔编剧,人物塑造尊重原著,主要角色演员如胡歌、刘涛等也由网友网络票选产生,人物形象符合受众群的审美期待。在导演的操控下,剧中的人物刻画达到甚至超越了观众的审美预期,观众因剧中出色人物而迸发的情感和想象力使得几位主要演员获得了极高的人气。
一、钦慕与同情:修炼中的大成若缺
对于剧中的梅长苏、萧景琰、穆霓凰甚至飞流,观众有既钦慕又同情的双重情愫。这两种情感的交错与相互作用完成了受众群对人物的审美认同。从接受美学视角来看,钦慕式认同是审美客体通过理想化的、近乎完美的自身来超越期待、创造奇迹,从而激起审美主体的钦佩、羡慕、认可及仿效。钦慕式认同往往与同情式认同紧密相联,同情式认同中人物的“不完美”能够消除钦慕式认同中主体和客体之间“高山仰止”的距离感,让人物之美恰到好处地呈现。
“遥映人间冰雪样,暗香幽浮曲临江,遍识天下英雄路,俯首江左有梅郎。”电视剧借助烟波浩渺的唯美画面安排了梅长苏的绝妙登场。曾经在血雨腥风的战场中搏命厮杀的少帅林殊,如今在一叶扁舟中伫立吹箫的江左梅郎,13年漫长的复仇之路将年少轻狂、战绩赫赫的少年英雄磨砺成温润淡然、心思缜密的复仇谋士。白衣轻裘的着装、细致清雅的发髻,衬托梅长苏超凡脱俗的气质;眉间嘴角的浅笑及江湖人闻风丧胆的表情,凸显了梅长苏不可撼动的江湖地位;而“得之可得天下”的琅琊阁预言让这位拖着病弱之躯、命不久矣的麒麟才子凭借其智慧、计谋与胆识搅动朝堂风云。梅长苏的才智卓越、地位显赫与其孱弱的身体、病痛的折磨形成鲜明的对照,剧中多次出现梅长苏咳嗽、吐血、针灸、卧床、诊脉、昏迷的镜头,而演员胡歌利用到位的肢体语言和细致的面部表情把饱受天下奇毒“火寒之毒”的梅长苏演绎得入木三分。他怕冷,常常围着火炉烤手,坐卧床榻精心筹谋;他坚韧,拖着病弱之躯一步步走完艰难的沉冤昭雪之路,甚至在悬镜司的地牢里,在阴险毒辣的夏江的威逼利诱下也从容不迫,将生死置之度外。剧中的人物刻画,让观众既钦慕又同情。梅长苏身体的这种“残缺之憾”从某种意义上说成就了他的“缺憾之美”。最后,梅长苏凭着为家国万死不辞的英雄气概奔赴疆场,悲情的故事结局也将人物的缺憾之美推向极致。大业将成,斯人已逝。悲剧在征服我们和使我们生畏之后,又会使我们振奋鼓舞。在悲剧观赏中,随着感到人的渺小之后,会突然有一种自我扩张感,在一阵恐惧之后,会有惊奇和赞叹的感情。②电视剧借助空间的表意功能,长短镜头的切换,人物微表情的捕捉,将观众沉思哀伤之后的心理震憾无限放大,让观众意犹未尽的同时实现“钦慕并同情着”的审美认同。
钦慕与同情观照下的“缺憾之美”也在剧中很多人物身上得以呈现,爱情缺憾、亲情缺憾、心智缺憾让人物刻画更加立体丰满。穆霓凰,驰骋疆场的女中豪杰,对梅长苏的爱隐忍而坚定,长亭相认肝肠寸断,奈何相认却无法相守,相爱却难以共白头。电视剧对原著中霓凰的感情线做了修改,侧重用“以小见大”的细节来表现梅长苏与霓凰之间的绵绵情意。例如,剧中梅长苏轻抚霓凰头发上的落花,爱慕怜惜之情流露眼角眉梢;奔赴沙场之前他对霓凰的承诺“此生一诺,来世必践”赚足了观众的泪水,伴着插曲中如泣如诉的歌词,镜头特写了梅长苏绝笔信中“吾妹霓凰亲启”几个字,寥寥几字是两人相爱不能相守的爱情悲剧的升华之笔,留给观众的是痛彻心扉的遗憾。靖王萧景琰,胸怀赤诚、忠肝义胆、军功累累,却不受父皇疼爱、在朝中鲜有人脉。自古忠孝难两全,在踏上夺嫡之路的那一刻起,他与梅长苏开始了匡扶正义、昭雪冤案、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的大义之旅,同时也将自己与父皇以及皇兄们的亲情之路彻底斩断。当仓皇无措的梁王面目扭曲地在朝堂上大喊“乱臣贼子”时,观众能从他众叛亲离的结局中感到些许凄凉。飞流,武功高强、忠心护主却是一个心智不全的孩子,梅长苏视他为幼弟,疼爱备至,剧中有多个场景是描述他们之间关系的细节,比如梅长苏不让飞流多吃甜瓜以防腹泻,把靖王送来的点心给飞流吃,飞流帮助梅长苏煎药等等。飞流就像是梅长苏的身体,梅长苏就好比飞流的大脑,两人的合体仿佛就是成年的林殊,观众不禁感慨,如若没有十几年前那场惨绝人寰的血案,当年的少帅又岂会是武功尽失、面无血色、体虚孱弱的模样?人物的缺憾特别容易引发观众同情式的认同。电视镜头将人物身上的缺憾明晰化,如同高倍放大了的人物面孔,有瑕疵却真实,不完美却有血有肉。“大成若缺”,缺憾成就了人物的饱满。道家哲学中提倡“物忌全胜,事忌全美,人忌全盛”,观众可以从剧中客体缺憾上审视自我、洞察世事。
二、联想与净化:权谋中的情义千秋
联想式认同与净化式认同均产生于审美主体的同理心,前者是审美主体想象自己在电视剧的情境中充当某种角色从而实现自身的审美行为,后者则是审美主体将自己置于遭受苦难和折磨的主角的地位,从而获得心灵的洗涤与升华的审美态度。无论是联想还是净化,归根结底都是审美主体借助艺术作品,舒缓、疏导和宣泄过分强烈的情绪,恢复和保持心理平衡,从而产生一种精神上的快感即美感。③从电视剧制作角度讲,要想真正使作品感染人、使审美主体获得精神上的美感必须以情感取胜。再华丽的故事、再绝美的画面,没角色灵魂的支撑仍是浮于表面的泡沫剧,叙事说到底还是为了塑造人物,人物的刻画又离不开演员真情实感的投入。
惩恶扬善是人类根深蒂固的观念,电视剧《琅琊榜》之所以引发受众的联想式与净化式审美认可,是因为它讴歌的是朝堂权谋下的英雄主义和浪漫主义情怀。它依靠悬念迭起、张弛有度的矛盾冲突推动情节进展,凭借人物关系的转机、局势的突变及时间的紧迫来制造悬念,借助影像和声音赋予网络小说大气磅礴的厚重感,使该剧不仅有历史剧的磅礴气势,更有一缕江湖天下的洒脱气息。该剧善于用环境的影像化呈现人物的内心,例如,庐外或大雪纷飞或树影婆娑,长苏或廊下独坐或临窗伫立,环境的静谧凸显人物内心的孤独与复仇的决绝,他身负七万赤焰将士的血海深仇,以病弱之躯掀起朝堂的血雨腥风,为匡扶正义而孤注一掷,为扶持明君而慷慨赴死。“火寒之毒”是一种剧毒,更象征着成功路上的身心的煎熬,这是一种隐忍的、悲壮的英雄主义情怀。耿直善良的萧景琰可谓出淤泥而不染,他心系赤焰冤案,为解救赤焰旧人不惜断送夺嫡之路甚至身家性命,他的人物塑造具有浪漫主义的浓墨重彩。电视剧还利用静物的长短镜头特写传递兄弟之间的情谊,一张不可触碰的弓、一个因误解而被斩落的铃铛、一颗如鸽子蛋大小的珍珠,传递的是肝胆相照的兄弟情谊,细腻的细节表现使情感的传递具有如诗如画的意境美。在家国情的推动下、在兄弟情的感召下,观众凭借想象力的审美发挥进入主人公角色的认同模式,展开联想式认同,并最终达到洗涤心灵、陶冶情操的净化式效果。
三、反讽与反思:沉思中的意犹未尽
反讽是一种正话反说的修辞格,后演变成一种诗学结构、创造风格,是间接表达意图的方式。电视剧中“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及“审美主体全知全能而剧中人物未知”的情节都可以视为反讽。审美认同中的反讽式认同实际上是审美主体的一种啼笑皆非、无所适从的审美快感,促使审美主体的道德反思。例如,靖王与长苏万千过往心未离,然而靖王萧景琰却一直看不出梅长苏就是自己当年的好兄弟林殊,甚至还中了离间计与梅长苏心生芥蒂。剧中的经典桥段是大雪中梅长苏力劝靖王回心转意,当靖王仍执意不惜一切代价劫狱救卫峥时,梅长苏踉踉跄跄追上去,情急之下大喊道:“萧景琰,你给我站住!你有情有义,可你为什么就没脑子?”这个桥段,从侧面突出了靖王的忠厚纯良以及梅长苏顾全大局的隐忍和自我牺牲。又如,誉王觊觎王位拉拢梅长苏,做足爱惜人才、礼贤下士的表面文章,以为得到了麒麟才子并且除掉了太子这个心腹大患,却看不清自己已经在党争中满目疮痍,逃不出悲剧的命运。电视剧的反讽效果在于,誉王的每次为所谓的赢而窃喜时,其实是在输的路上走得更远,与秦般若的积极筹谋做的种种努力恰恰促成了悲剧的产生。梅长苏将誉王憧憬的辉煌彼岸降格为残酷的此岸,玩弄权术、草菅人命的人无论如何粉饰自己都难逃人间正义的制裁。反讽式认同的受众可能在这一过程中或茫然无措或心生厌恶,但最终都会被正能量感染而产生审美震憾,并由此引发积极理解。
电视剧《琅琊榜》通过对人物心境与行为的细腻表达,串联起了风起云涌、跌宕起伏中的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形象,并展现了观众所期待的爱恨情仇的故事,符合广大受众的审美认可,让观众随着剧情的起承转合及人物的命运起伏而心有所感、情有所动。
注释:
①王丽丽:《历史·交流·反应—接受美学的理论递嬗》,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137页。
②朱光潜:《悲剧心理学》,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年版,第84页。
③凌继尧:《美学十五讲》,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240页。
(作者单位:北京工业大学/责编: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