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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俊:一个中国当代水墨画家的艺术历程

时间:2024-11-08 09:23:12

周俊,1955年生于上海。1981年毕业于上海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并留校任教,1987年获中央美术学院国画系研究生班硕士学位。曾任欧盟国际艺术交流中心执行主席。曾先后在上海美术馆,荷兰阿姆斯特丹皇家艺术博物馆、普林塞斯哈夫国家美术博物馆,德国路德维希艺术博物馆、科隆亚洲艺术博物馆,英国亚洲艺术博物馆等展馆举办个人画展。出版有《周俊水墨画》《周俊彩墨》《周俊人物画集》《周俊艺术》《周俊抽象水墨系列》等。

周俊期盼140cm×210cm纸本设色1989年

一个重要的画家在美术史有不可取代的位置,他的作品必然有独到之处,而且他一定有先天的才华和后天的勤奋,执着坚韧的态度加上丰富的人生经历与资历,才能孕育出过人的容量与能力成为大器。今天我们在这里就是站在历史价值的高度来回顾旅居欧洲近三十年的水墨画家周俊的艺术轨迹,一个横跨东西方艺术的历程。

天地沧桑—周俊的人物画

周俊幼年师从颜文樑、陆俨少、方增先习画,后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研究生班。早在20世纪80年代已是资深人物画家。邵大箴、方增先和范迪安都给予很高的评价。“用笔直取石涛墨韵,用线反复揣味书法各家之笔味,倪云林的荒疏,八大山人的奇峭,金农的古逸,吴昌硕的雄健……都是他会心补益之处。在近乎理性推导地研究人物造型,画面布局,墨色笔法等严格训练中,他的美学追求逐渐确定。进入放笔酣畅,意到形立的自在表达境界。”(范迪安语)

周俊受过严格的西方造型训练,同时又在传统水墨技法上下过苦功。他的作品有着鲜明的中国水墨元素。我在德国亚洲艺术博物馆周俊艺术回顾展的图录文章中用中国的典故“庖丁解牛”来赞美周俊扎实的水墨功底,我感叹:“面对周先生的绘画,使我想起庖丁解牛的境界,一个真正绘画高明的画家,他必定完成了技巧、才华和修养相融合的漫长过程。今天无论是周俊先生早期线描人物画还是具有现代精神的水墨人物画,答案是肯定的。”事实如此,70年代末周俊多用草书、行书用笔方法线描人物,难度与高度堪称一绝。

80年代中期,周俊的人物画与他的前辈方增先、周思聪开始拉开距离,以扎实的南北方交融水墨造型和黑白间隔的图式现代观念,表达人的天地沧桑和荒芜的自然环境相依为命的悲凉感,与当时习惯于歌功颂德的模式和盲目模仿西方当代绘画形式的时髦形成强烈对比。“我想把关怀人在生存困境中的孤独,无奈,苦涩与冷漠表现出来。大凉山彝胞的题材恰好是相对应的,一直是我哲理思辨人与自然的生存关系的载体。”(周俊语)西方的观众似乎比我们更能敏锐认识周俊的意图,荷兰Princessehof艺术博物馆研究员SandraBorstlap在她的《周俊艺术》书中评论到:“白天黑夜的轮回,荒芜的自然悲凉,人物苦涩的神态,或许这正是周俊心中的孤独和无奈的纠结。”可惜那个年代,周俊的这些中国式的现代作品既得不到当时狂热的崇洋派的青睐,更不符合当时惯性思维的标准,没有受到足够的关注与欣赏是正常的。因为这种新时代的水墨人物画的价值取向与当代图式成熟运用直到90年代以后才在中国蔓延开来。今天三十多年过去了,我们终于意识到:站在绘画史的高度,我们的当代美术史学者要有一个严谨的态度,衡量一个艺术作品的前瞻性价值,需要时间来等待比较,需要距离才能有客观的判断。“文革”之后,艺术迎来了发展的春天,正在逐步摆脱政治的影响。火红的80年代已经废弃了“文革”极左的精神枷锁,思想正在解放,但是商业利益的污染还没有到来。国画界有如此成熟的现代作品是相当超前的,今天来看,毫无疑问,周俊是那个时代当之无愧的水墨人物画的典型代表。

宇宙意识—周俊的水墨山水画

如果说周俊创作的第一个高峰期是在20世纪的国内,那么走出国门大跨度地把自己放在国际艺坛位置上拓展新的艺术发展空间的周俊,迎来了第二个创作高峰期。他选择了欧洲,这是西方文明的摇篮。他来到了伦勃朗、凡·高、凡东根、蒙德里安的故乡—荷兰,新的环境、新的眼界、新的追求对他的艺术必定产生深远的影响。

生活在远离中国特定的“封闭”环境中,面对西方艺术五花八门、千重万迭的局面,他更清楚地认识到中国文化精神特征真正所在、中国当代艺术发展必然走向,站在世界绘画史高度调整方向,寻求突破点。在这样的状态与激情鼓舞下,大写意山水画创作翻开了他艺术开拓的新篇章。正如他在《我在欧洲二十年》回忆录中写道:“中国艺术家的自尊迫使我必须创造出既不是前人所为,更不是洋人所作的愿望,这种与西方人竞争的迫切感一直激励我奋勇向前。我相信,每一个能体现中国文化精神的用心尝试都有可能成为思考与实验之后的成果。首先我着意发展我的大幅山水画,逐步过渡到一种新意象的水墨图式,带有更多的抽象、象征意味。不拘于一山一水、一树一石的传统绘画细节,不是一种可居、可行、可游的传统审美习惯的样式,而是以一种宏观的宇宙意识,表现随性自然、豁达开放、混沌博大的气魄,开创前所未有的中国新意象大写意山水画。但前提是必须要体现中国水墨神韵,以书法用笔的方式来增强画面的力度从而鲜明地展示出中国水墨特征以及我的绘画语言特征。”事实上,在以往长时间严谨的人物画创作过程中,作为一种与造型训练互补,水墨小品人物、花鸟、山水画一直是周俊非常重视的笔墨训练基地。他也曾经画过一些“专业”山水画的图式,做一些小打小闹的改良,但大气磅礴、水墨淋漓的宇宙精神从一开始就是周俊心中的厚爱。身居海外,当水墨革命成为他的艺术使命时,有意识地追求道家哲学中“心凝形释与万物冥合”宇宙神秘感和“澄怀观道”的境界就是他的起点。在他的水墨图式中,经常使用圆形物体的象征意义,盈育着协调的宇宙生命的开端、结束、重复、爆炸、能量、再生、轮回、起源、神秘、张力、博大等暇想空间。一反田野乡情牧歌式的商业性“创新”,另一方面又与“元四家”、清代“四僧”,近代黄宾虹、陆俨少、李可染大师们拉开距离,周俊的水墨语言的表达受到西方美术界极大关注,许多美术博物馆、画廊、美术专业杂志、美术学院为他举办展览并给予他很高的评价。荷兰著名美术评论家Winvanderbeek博士在他介绍周俊文章中写道:“我们应该认识到,现在面对这位艺术家是一位大师级的水墨游戏高手,他鸟瞰式的想象景观画面盈育着画家心中巨大的能量,是宇宙的起源?是地球的毁灭?是生命的诞生?还是自然的轮回?令人震撼的黑白张力,神秘莫测的水墨渗化,画家是极其敏感的。他的细微的墨韵变化与大气磅礴的构图框架,给我们展示出一幅前所未有的新气象。毫无疑问,周先生是一位高质量的中国画杰出代表,但他的价值已超出中国美术的范畴,因为在世界绘画历史上还没有出现过当代意义的宇宙意识。”

德国路德维西艺术博物馆研究员Anita博士在周俊LudwigMuseum个展开幕式演讲说:“在我们看来,西方绘画发展似乎已到尽头,但没有比我们更兴奋地看到,东方艺术的现代形态正在启示我们新的尝试,周俊的绘画给我们带来新的天地,他那大师水准的作品将会影响我们的艺术发展。”

荷兰皇家阿姆斯特丹艺术博物馆亚洲美术馆馆长klaasRuitenbeek博士在周俊个展画册中写道:“几年前,在我们博物馆展览的80年代的周俊山水写生,很写实,有李可染的影响,而现在展览的水墨山水是一个大的转折。从构图上给以全新的感觉,但骨子里还是有传统技法的痕迹,例如像八大、石涛的笔法很清晰。这是一种分解之后的重新组合,但观念完全改变了。它既有中国传统精神又有人类当代价值观的意义。”

经过多年的准备工作,2007年德国亚洲艺术博物馆举办为期半年的大型周俊艺术回顾展,为配合展览的研究工作,海德堡大学出版社KEHRER出版《ZHOUJUN/EinchinesischerTuschmalerderGegenwart》(AContemporaryChineseInkPainter周俊—一个当代水墨的画家)我在书中高度评价周俊的作品,对他作为“后传统主义”的领军人物,一位当代的水墨大艺术家认可无疑。周俊牧羊彝女140cm×70cm纸本设色2014年其实,周俊清楚地意识到,他处在伟大的中国艺术变革的时代,今天,勇于冲出国门成功地站稳脚跟的海外中国艺术家,他们的意义已不仅仅像徐悲鸿、刘海粟、林风眠等人将西方艺术介绍给中国,更深远的意义是,他们以成熟的中国艺术家身份带着已有的成果涉足于世界画坛,去影响、去发展世界艺术,而他们本身也在这种不同的文化相互渗透、相互作用中不断发展,碰撞出新的艺术火花,为未来的中国艺术先行一步。由此可见,身居中国之外,他就有庐山之外看庐山的优势,对中国水墨绘画精神的理解摆脱了区域性的局限思考,而确定在世界艺术层面上重新判断中国水墨精神的前瞻性、独特性的价值,使他重新认识到“水墨精神”的中国特征世界意义。正是这种“重新认识”的理念支撑,使他能在西方艺术强势的主导世界氛围下,看到了中国水墨精神在世界艺术之林中不可取代性的特征,激发出巨大的绘画热情,创作出一批新的水墨抽象系列。它的框架更注重气势与精微的统一。以书法技法入画,笔势的起伏与节奏更有机地与抽象形体相交融,笔触的排列与点画的安排一气呵成,充分体现出他的中国书法的修养。正是这种运笔特征在形式构成上完全摆脱了当今流行的西方现代抽象绘画模式的痕迹,这种创新的价值体现出中国气派的传统渊源,开创出真正意义上的中国水墨抽象绘画的先河。周俊线描人物纸本墨笔1987年

周俊线描人物纸本墨笔1987年

真情流露—周俊的花鸟画

周俊在谈到他的花鸟画是这样表述的:“我一直在臆造一种所谓的‘花鸟’,事实上它根本不存在,与其说我则是在赞颂动植物的生命,还不如想表达我心灵深处里对美和纯的渴望。”人是多面体的,更何况像没有技巧问题,有着无与伦比的创造热情的周俊,在表现自我内心时也有他不同的窗口。“当有着严肃的思辨人生沧桑的感慨时我会画严谨的人物题材,当心潮澎湃宣泄激情时我会选择大气磅礴的巨幅水墨创作,而当我在画花鸟以及小品画的时候,闲情逸致,性情流露是我的状态,会有非常随性平和,看淡一切的无为态度。”

我们知道,画写意花鸟难度不是体现在对生物结构的精确把握上,因为它要比人物画结构简单得多。它的难度恰恰是体现在修养的高度而不仅仅是技巧上的精湛,因为中国画讲究的是画家的内在修练,看似简单的花鸟画其实更容易折射出人的精神高度。然而笔墨的修养、品位、格调展示是通过人的情绪来表达的,表达的目的又是非功利性的才会自然,因此这里每一个环节都是相互依托的,才会有完美的状态。为什么中国画强调的是写心,就是这个意思,因为写是无为的、自然的,是真情流露。通过写,内心世界的纯洁与浑浊都会暴露无遗。画如其人,可谓人品高,画品不得不高,讲的就是这个道理。这是典型的中国画价值观。

周俊很清楚他在花鸟和小品画中开拓、发展的可能方向与前景。从20世纪70年代至今,探索就没有终止过。20世纪期间的周俊花鸟,小品画已经相当成熟。移居海外后,他的发展更超前了,他的观众变了,用他自己的话来讲,“我的观众不仅仅是皇室成员,达官贵人,还有平民百姓”,他考虑更多的是全人类共同的价值理念,“雅俗共赏”还要“中外共赏”。他的作品自然就更具有全人类共有的审美价值观。他敏感地发现了这个永恒切入点,那就是人类内心对自然界的动植物亲和力是无法摆脱的,对美、对纯真永远是向往的,没有种族、文化、观念、时空的差异。这实际上也符合中国人天人合一崇尚自然的理念,只不过传统中国画式的表现语言必须更新换代,符合现代社会节奏,适应世界的环境,这就是他一直在强调的21世纪中国画走向世界的唯一途径。

周俊的花鸟小品绘画对美术史的贡献是:在维护中国绘画价值观的同时,更注重形式感,发展鲜活的现代图式。与以往的传统花鸟画有很大的差异在于:画面的形式更趋于抽象、单纯、平面、整体,更注重视觉效果的冲击力,画面给人以清新、纯美、亮丽的感觉。所有的这些特征都是在继承传统文人画的技巧中完成的。如果有人把他与吴冠中的画相比较,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对他的花鸟小品绘画价值认识会更高,因为周俊的画没有生硬的形式主义痕迹,相反,天衣无缝地运用抽象的形式处理为意象绘画增添视觉冲击力,同时传统的笔墨功夫完整地保留下来。这种既传统又现代的视觉情趣的花鸟绘画更具中国特征,深受世界人民的欢迎。早在20世纪90年代初,世界最大的出版公司Vekerke向全世界发行近两百万张艺术复制品,为周俊花鸟小品艺术的普及推广起到很大的作用。荷兰美术杂志主编FransDuister说道:“周俊画花鸟与我们欧洲人画静物画最本质差别在于这里一切的花木草虫都来自他的脑海,这种方式就迫使艺术家必须重新组合他所感受到的物体。周俊的绘画让我们着迷,除了他‘毛笔舞蹈’天生才华,更重要的是他所描绘自然景观中花虫草木的亲和力,这正是我们人类共有的情结。”

了解周俊这位画家的人都知道,这位“江南才子”什么都画,什么都画得好。他具备高超的绘画能力和容量,他才思敏捷,又有无与伦比的创造热情。他不停地转换题材来激发新的灵感,开垦新的领地。近年来,他频繁地回国,建立北京、上海的工作室,是否在酝酿着新的一轮创作?有一点是肯定的,他的人物、山水、花鸟小品绘画中的抽象因素会孕发出新的可能,成为21世纪的新绘画。“将传统精神和书法技巧融入到现代意识的大写意中形成中国气派的抽象艺术。”(周俊语)

或许这正是周俊文化回归后,再一次创新变法的创作高峰期。让我们衷心预祝这位代表着21世纪艺术发展方向的艺术先锋一路走好,为人类精神宝库再添新的光彩。

(作者为德国国家亚洲艺术博物馆馆长、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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