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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振铎主编《儿童世界》史事初探

时间:2024-11-08 02:49:26


    吴平向敏

[摘要]1922年创刊的《儿童世界》被誉为“中国儿童报刊史上的一座高峰”。它不仅是我国最早的儿童文学刊物,而且是郑振铎进入商务印书馆后主编的第一份杂志。筚路蓝缕,以启山林,虽然郑振铎担任主编仅一年时间,但是在其精心培育下,《儿童世界》形成了自己的风格与特色,并获得儿童读者的青睐,为日后跻身少儿“名刊”奠定了基础。文章试图从编辑视角对郑振铎主编的《儿童世界》情况进行考察。

[关键词]郑振铎《儿童世界》征文大赛

[中图分类号]G23[文献标识码]A

1921年5月,郑振铎在茅盾的引荐下进入商务印书馆编译所担任编辑。因其为人热忱,踏实能干,很快便在编译所中脱颖而出,受到编译所所长高梦旦的赏识。如时隔两个月后(1921年7月),胡适到商务印书馆进行考察,高梦旦在家中设宴欢迎胡适,同时邀请郑振铎等一干编译所编辑作陪。胡适在日记中曾记载:“晚间梦旦邀了一班‘新人’到他家中吃饭,与我会谈。到者:杨端六、郑振铎、郑贞文、钱经宇、胡愈之、沈雁冰。李石岑因病未来。”[1]日记中所提及的“新人”都是商务印书馆编译所年轻编辑中的佼佼者,如杨端六是英国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留学生,日后成为国内鼎鼎有名的大学教授和财经专家;郑贞文是日本东北帝国大学留学生,此时正任编译所理化部主任;而钱经宇、胡愈之、沈雁冰、李石岑也都在商务印书馆编译所工作有年,成绩卓著。此后不久,郑振铎即受命创办《儿童世界》杂志。在郑振铎的努力筹措下,《儿童世界》终于在1922年1月7日创刊,每周一期,定价六分。按照商务的惯例,杂志编辑部由郑振铎和一名助手组成。

虽然此前从未有过编辑儿童报刊的经历,但是郑振铎还是根据自己对于儿童的理解,为这份中国最早的儿童文学刊物定下了发展基调:第一,办刊宗旨。“以前的儿童教育是注入式的教育;只要把种种的死知识、死教训装入他头脑里,就以为满足了。⋯⋯仍旧是被动的,不是自动的,刻板庄严的教科书,就是儿童的唯一的读物。教师教一课,他们就读一读。儿童自动的读物,实在极少。我们出版这个《儿童世界》,宗旨就在于弥补这个缺憾。”[2]3第二,具体任务。一是要适宜于儿童本能的兴趣与爱好,二是要养成并且指导这种兴趣与爱好,三是要唤起儿童已失的兴趣与爱好。第三,目标读者。“本志的程度和初小二、三年级及高小一、二年级的程度相当。”由此推算,主要阅读人群是9岁到13岁的小学生。而他撰写的发刊词《〈儿童世界〉宣言》,相继刊登在上海《时事新报·学灯》(1921年12月28日)、北京《晨报副镌》(1921年12月30日)和上海《妇女杂志》(1922年1月1日)上,希望获得当时知识分子与妇女界关注的意图十分明显。第四,主要栏目与内容。包括插图、歌谱、诗歌童谣、故事、童话、戏剧、寓言、小说、格言、滑稽画等。

正如郑振铎自己所坦承的,“虽然常与儿童接近,但却不曾详细地研究过小学教育,也没有详细地考察过儿童生活,贸贸然来编辑这个杂志,自然是极多缺点。”从《儿童世界》第1卷来看,情况确实不尽如人意。杂志文章几乎全由郑振铎一手包办,行文上虽尽力模仿儿童口气,但成人化的色彩依然十分浓厚,读来十分拗口。而《宣言》中所声称的那些栏目,或许是因为稿件不足,在《儿童世界》第1卷里并没有真正落实。不过从第2卷起,《儿童世界》便大有改观,不但插画、歌谱、小说、寓言、儿歌、谜语、笑话、儿童创作等栏目纷纷出现,而且文稿方面也不再是郑振铎一人唱独角戏,叶圣陶、赵景深、赵光荣、许地山等文学研究会会员纷纷加入作者队伍。等到《儿童世界》第3卷出版时,郑振铎又对刊物进行了完善:一是改变以前纯文学的面貌,加入一些自然科学和手工游戏等材料;二是增加让儿童自主去“做”的东西,而不仅仅是提供阅读材料;三是改变以往登载长篇作品过多的状况,改为多登一些短篇材料,在文字上力求符合儿童阅读习惯;四是增加图画篇幅以及正本杂志的页数。[3]除此之外,增加彩色插图,除了封面外,封面里页的插图也改为彩色的;增加篇幅,每期由原来的38页左右增加到50页左右;材料多样化,每期选择有趣味性的长短篇故事至少3种以上,此外手工、幻术、游戏、诗歌、图画、故事、戏剧、小说每期皆有;长篇故事压缩刊期,至多三四期即可登完;开设《问答》栏目,读者对于《儿童世界》如有疑问均由刊物编辑详细答复;增加《儿童创作》栏目的篇幅,提高录用作品的报酬。[4]

在郑振铎的努力下,《儿童世界》形成了属于自己的刊物风格,同时赢得了小读者的认可与好评。我国著名古文献学家胡道静,那时正是《儿童世界》的忠实读者,他曾专门写过一首《赞儿童世界》,用稚嫩的言语表达对杂志的喜爱之情:

听说:有了《儿童世界》。

又听说:《儿童世界》第二年也出了。

这话,我听了不少,但是我也未曾见过。

风来了,把《儿童世界》吹到我家里。

我仔细看了一遍,说道:

“很好,很好,谢谢诸位编辑先生!”

而当时的杂志界也很看好这本新创刊的儿童读物,纷纷向读者进行推荐:

“中国人向来不注意于儿童课外的读物。到了现在,才有《儿童世界》的出版,可算是第一种的儿童文学杂志了。他的内容,在文学一方面,力求其浅近,以便小学生能够自己阅读。在材料一方面,又都是含有极浓厚的文学趣味的。这个杂志不惟是儿童最适宜的读物,并且也可以供给一般成人,满足他们的喜读小说的欲望。”[5]

正当《儿童世界》一切步入正轨时,其第4卷第13期刊登了两则《郑振铎启事》,一则是宣布主编郑振铎自第5卷第2期起不再负责《儿童世界》,另一则是其翻译的《巢人》不再在《儿童世界》上连载,改为单行本出版。[6]原来,沈雁冰因故辞去《小说月报》主编一职,商务属意郑振铎接替。1923年1月13日,《儿童世界》正式开始由徐应昶等主编(朱经农任主任,徐应昶任干事,版权页上编辑者署“儿童世界社”),郑振铎虽还挂名于《儿童世界》编辑人之列,但实际已不负主要责任。在离开《儿童世界》前,郑振铎专门做了一期新年特刊,这一期特刊多达218页,是平时页数的4倍。

《儿童世界》的成功,原因是多方面的。除了得益于五四新文化运动之后社会对于儿童的普遍关注外,还与郑振铎的编辑活动密不可分。

一是编辑宗旨正确。郑振铎在创办《儿童世界》之初就强调该刊总体上是力求满足儿童的一切需要,但绝不迎合现行社会里各种不利于儿童健康成长的心理和家庭的旧习惯。所以,郑振铎对于当时流行于中国社会的纯粹“中国故事”的选用是相当谨慎的,尤其是对于那些“非儿童的”“不健全的”,以及“养成儿童劣等嗜好及残忍的性情”的东西极力排斥。另外,编辑的视野开阔,只要其他国家有适合于中国儿童的作品,郑振铎都会尽量找来登载,绝不会因为它们是“外国货”而排斥不用,例如他把日本著名神话故事《竹取物语》改编为《竹公主》,在《儿童世界》上连载;此外还把美国人杜柏的《巢人》进行改写,向中国小朋友介绍。此种观念与做法不仅对《儿童世界》的畅销起到积极作用,而且为整个中国儿童文学刊物和儿童文学的健康发展开了一个好头。

二是栏目设置得当。在《儿童世界》创刊之初,郑振铎所设想的主要栏目与内容包括插图、歌谱、诗歌童谣、故事、童话、戏剧、寓言、小说、格言、滑稽画等,“其余杂载、通信、征文等随时加入。”[2]3-5但创刊后,实际上连续几期只有插图、歌谱、故事等几类栏目与内容。不过此后情况逐渐改观,到第3卷第1期时,栏目有所变化,主要是增加了一些自然科学和手工游戏等材料,“我们觉得现在儿童用书中关于自然科学的材料,仍嫌缺乏,而且也嫌无味,不曾引起儿童的兴趣。但‘知识’的涵养与‘趣味’的涵养,是同样的重要的。所以我们应他们的需要,用有趣味的叙述方法来叙述关于这种知识方面的材料”[7],变化之后的栏目类别包括曲谱、童话、故事、科学、诗歌、小说、手工、游戏、寓言、常识问答、图书故事、谜语、格言、笑话、通信、谚语图释、儿童创作等。这些栏目、题材是儿童最乐于接受的,特别是谜语、笑话。从读者反馈来看,也是如此。或许正是这段编辑经历,让郑振铎十多年后谈到儿童文学问题时,强调“构成了最重要的儿童读物的主体的,是许多的神话、传说、神仙故事、小说等等。这当然要比读《大学》、《中庸》、《近思录》高明些。”[8]

三是内容质量上乘。杂志不仅需要优秀栏目,更需要好的内容。为了办好《儿童世界》,郑振铎常常邀请一些文学研究会的朋友给《儿童世界》写稿。例如叶圣陶登载在《儿童世界》上的童话作品,就是应郑振铎的约稿而作。日后叶圣陶回忆起自己这段写作经历时,对于郑振铎的“拉稿”印象深刻:

“我写童话,当然是受了西方的影响。五四前后,格林、安徒生、王尔德的童话陆续介绍过来了。我是个小学教员,对这种适宜给儿童阅读的文学形式当然会注意,于是有了自己来试一试的想头。还有个促使我试一试的人,就是郑振铎先生,他主编《儿童世界》,要我供给稿子。《儿童世界》每个星期出一期,他拉稿拉得勤,我也就写得勤了。

这股写童话的劲头只持续了半年多,到第二年六月写完了那篇《稻草人》为止。为什么停下来了,现在说不出,恐怕当时也未必说得出。会不会因为郑先生不编《儿童世界》了?有这个可能,要查史料才能肯定。”[9]

叶圣陶发表在《儿童世界》上的那些童话,1923年时在商务印书馆结集出版,这便是中国儿童文学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稻草人》。它不仅在当时中小学生中流传甚广,而且改变了当时童话创作“言必称丹麦”的局面,正如1935年鲁迅在《〈表〉译者的话》中所言:“十来年前,叶绍钧先生的《稻草人》是给中国的童话开了一条自己创作的路的。”[10]

四是图画精美动人。郑振铎曾在《天鹅童话集》的序言中说“童话的书,图画是不可省略的。”[2]7其实作为儿童文学期刊,图画也是不可忽视的。《儿童世界》每期都有许多漂亮的封面画和插画,到后面还实现了图画的彩印。此外,郑振铎在《儿童世界》中还专门开辟了《图画故事》栏目,类似于现代的“连环画”。这些精美图画,多出于许敦谷之手。1921年至1923年,许敦谷供职于商务印书馆编译所,为《儿童世界》绘制了大量封面和插图作品。他熟悉中西绘画语言,艺术表现手法多种多样,所以其插图往往能够引起儿童读者心灵的感动。[11]

除了上述原因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郑振铎在编辑过程中善于与小读者进行互动。

翻阅郑振铎主编的《儿童世界》,给笔者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征文大赛。虽然他主编《儿童世界》只有一年左右时间,但在这一年中《儿童世界》先后举办了三次征文大赛,吸引了近千人(次)参加。第一次征文大赛获奖者为87人,第二次征文大赛获奖者达到297人,等到第三次征文大赛时,获奖者已达413人。由于《儿童世界》规定参加征文大赛必须有该期杂志的特殊插图标志,所以获奖者基本上是该杂志的订阅者。获奖人数的增长幅度也反映了订阅人数的增长情况。另外,1922年9月出版的《童话·丈人女婿》一书的重印本封底广告提到,“《儿童世界》每期印数都在一万册以上”,更可看出《儿童世界》发展势头的迅猛!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三次征文大赛中,有一位获奖者的名字曾出现两次——他在第二次征文大赛中获得“自由画”项目第一名,在第三次征文大赛中获得纪念奖。这人就是梁得所。在《儿童世界》上刊有获奖者的信息简介:“梁得所,广东连县民□学校,年十四岁”,这就是那个因为主编《良友》而在中国现代出版史上留下赫赫威名的梁得所吗?如果真的是他,那么《良友》与《儿童世界》又有什么联系呢?这个问题将复杂而有趣。

除了征文大赛之外,郑振铎在《儿童世界》开设《通讯》栏目,方便与小读者进行直接交流。《儿童世界》从第3卷第9期起开始设立《通讯》专栏,选择有代表性的信件予以回复,从而在编者与读者之间搭起了一条沟通的桥梁。例如第4卷第1期有一位名叫汪家瑞的小读者提问:

本刊第三卷第四期所载《不要伤害他们罢》之故事,内容极有趣味。然余读“这城里为了拒绝国王经过”,及“去这城里割居民的鼻子”,此两句,颇为不明其理。为何欲拒绝国王之经过?为何欲割居民之鼻?

郑振铎给予答复:

城里的人所以要拒绝国王的经过,想来是因为国王暴虐,人民怕他,及国王经过,费用浩大之故。国王要割居民的鼻子,则理由极明瞭,就是因为怒人民拒绝他经过。[12]

《通讯》栏目不仅帮助读者解决阅读中的问题,同时有助于提高编辑办刊水平。如《儿童世界》第3卷第9期刊登小读者提建议的来稿:第一,增加新式标点符号;第二,改四号字为五号字,这样能够多登些文章。郑振铎也在回复中表示将在之后的几期内实行。[13]再如,第3卷第11期有署名桂秉衡的小读者来信,向郑振铎提出三点意见:一是增加投稿者照片一栏,以及加上实际住址,方便与之联系;二是增加《通信》一栏;三是要多登游戏,因为游戏是小朋友们最喜爱的东西,要想增加读者兴趣必须多增加游戏。[14]

注释:

[1]胡适著,曹伯言整理.胡适日记全编:3.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1:401.

[2]郑振铎.郑振铎全集:第十三卷.石家庄:花山文艺出版社,1998.

[3]郑振铎.第三卷的本志.儿童世界,1922,2(13):46-47.

[4]儿童世界社特别启事.儿童世界,1922,3(4).

[5]书报介绍:儿童世界.学生,1922,9(3).

[6]郑振铎启事一.郑振铎启事二.儿童世界,1922,4(13).

[7]郑振铎.第三卷的本志.儿童世界,1922,3(1).

[8]郑振铎.儿童读物问题.大公报,1934-05-20.

[9]叶圣陶.叶圣陶集:第9卷.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4:320-321.

[10]鲁迅.鲁迅全集:第十卷.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437.

[11]彭璐.许敦谷《儿童世界》封面、插图设计(1922-1923).南京艺术学院学报:美术与设计版,2012(2):190-196.

[12]儿童世界,1922,4(1).

[13]儿童世界,1922,3(9).

[14]儿童世界,1922,3(11).

[本文得到山东工商学院青年项目(编号:2014QN011)资助。本文观点仅代表作者观点]

(作者单位:武汉大学信息管理学院、山东工商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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