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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8日 星期四

时间:2024-11-07 09:27:30

与焦小蕻朝夕厮守第四天,对她父母来说,女儿已人间蒸发近一百小时,他们肯定在发疯一样找她,给她的呼机发了无数信息,说不定已报了案。每次收到信息,我都有回复的冲动,我可以骗他们说“爸爸妈妈,我去外地玩几天,回来给你们带土特产”,这样呼机可能就会消停一两天。可我没这么做,任由它聒噪。

r危险在慢慢逼近,每一分钟都是倒计时,此刻,如果沈穿杨带着他的同事破门而入,我一点也不会吃惊。

r再次收到羊一丹短信:新订单品种定下来了,王小蛇明天回城里。

r才发现忘了回复她之前那条,去老街公用电话站,先给焦小蕻父母回了一条信息:爸爸妈妈,我对不起世阁,也对不起你们,不要再找我了,来生再见。

r然后给羊一丹回复道:羊姨好,刚好要找您,稍后给您打个电话。

r现在,我在等待黑夜的降临,等待整个东欧阳村整个阴阳浦整个城市陷入沉睡。

r我将背着帆布包,在空旷的夜色中推着轮椅,走出东欧阳村,走出阴桥,走呀走,一直走到联草集码头□□

r日记到此戛然而止,我头皮有点发麻,点了支烟,想到了自己的爱情。

r妻子是我大学同学,本是版画系的,大二转到我所在的油画系。一跨进我们班门槛,所有目光都被吸引过去了,当然,男生女生眼里的内容是不同的,前者是倾慕,后者是嫉妒或羡慕。时至今日,我还清晰地记得她嘴角上扬的微笑,和黑缎子般的齐腰长发,那一瞬间,我对她一见钟情。

r于是,我发起了追求攻势。

r“嗨,倪瑗瑗,周末学校舞厅开放,一起去跳舞吧?”

r“好的呀,”她爽快地应允,“不过我已答应了郝晓凌跳第一支舞。”

r“这样啊,那我跳第二支吧。”我不免有些失落。

r这样,我和好朋友郝晓凌就成了情敌,他是系里公认的才子,刚在校属美术馆办过小型个展。才子多半还是泡妞高手,和他竞争我知道没什么胜算,果然在不久后的一个雨天,经过图书馆门口时,与他们不期相遇,倪瑗瑗躲在他雨伞下,亲昵的举止表明已是一对恋人了。

r几天后踢足球,我故意将郝晓凌撞倒了,看见他在操场上呻吟打滚,我连扶也没扶一下。郝晓凌并未找我理论,只用半边脸冲我笑了笑,我们的情谊就一笔勾销了。在这件事上,郝晓凌至少得到了爱情,我却一失双份。

r毕业前夕,突然传来郝晓凌杀人的消息,死者是人体写真课的一名女模,被一根吉他琴弦勒死,警方调查表明,三个疑点不能排除郝晓凌行凶的可能性:一、郝晓凌那把挂在墙上的吉他少了根弦。二、他不能证明出事时不在现场,也没证人能证明他身在别处。三、死者曾和他好过一段时间,得知他与倪瑗瑗恋爱后,情绪失控,那天包括我在内的很多同学都看到她将一本空白素描册像扔白菜一样扔在他脸上。

r郝晓凌被判死缓,判决书比大学毕业证书早发放了十二天。

r时间证明这是冤案,郝晓凌被释放时,我已是油雕院油画室副主任,倪瑗瑗毕业后留校任教,我终于把她追到了手,春天结婚,冬天有了女儿婕婕。

r之所以能翻案昭雪,是因为真凶在连续作案多年后,终于失手落网。罪犯是郝晓凌室友,垂涎那名女模已久,酝酿了周密计划,并天衣无缝地加以实施。在日后的岁月里,他奸杀了六名女性,成为城里年轻姑娘们夜行时的一个梦魇。

r郝晓凌在监狱里得了严重的风湿病,释放后起诉警方,一年半后获得了政府赔偿,户籍转回街道后,给他安排了一个单位,他没去报到,利用自家沿街门面开了间小咖啡馆。这期间,倪瑗瑗提出与我分手,唯一的理由是,她仍爱着郝晓凌。看着我吃惊的样子,她强调说:“这么做,绝非出于怜悯。”

r我承认我们的婚姻出了点问题,想当初追她,花前月下营造温馨,女人是感性动物,尤其是倪瑗瑗这样的文艺女青年,喜欢耽于不切实际的幻想,组建家庭后她觉得我不如之前体贴了,特别是有了女儿后,情感的重心向孩子倾斜,往返于家和单位,生活变得寡淡庸常。可对我来说,恋爱和结婚本就不同,前者浪漫,后者则是将浪漫渐渐毁掉。她觉得日子了无生趣,牢骚越来越多,我也开始觉得她面目可憎。

r但我试图挽回这段婚姻,恳求她看在女儿的分儿上放弃这个念头。她动摇了几天,对我说:“想清楚了,给我自由吧。”

r为表示决心,她放弃了婕婕的抚养权和对财产的主张,自尊心让我成全了她,心里却充满了怨恨,一个对女儿都不眷恋的女人,根本不值得珍惜。我唯一能报复的就是在离婚协议上将探视权限定在三个月一次,每次她来接,我都让婕婕自己出门,晚上她送回女儿,也是婕婕自己进门。我在心里发誓,此生再不与她相见。

r合上蓝皮日记本,叼着烟来到甲板,苍茫水雾遮蔽了大海,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永远航行不到尽头的感觉。在甲板偏僻处,发现一块被海水磨得圆润的石头,将它捡起,连同日记本一起塞进帆布包,挥起胳膊,海水吞噬了标本师的故事。

r鼻子忽然一酸,无论我们如何怀疑,世间总有一些飞蛾扑火的爱情。

r胜利号在联草集码头靠岸,下船我去了米开朗琪罗咖啡馆。作为一个经过的路人,我没推开那扇窄门,缓步走过,身穿旗袍的倪瑗瑗坐在单人沙发上摇着团扇,郝晓凌手执油画笔站在画架前,多年不见,他的腰杆不再挺直,从一名花心帅哥蜕变成了憔悴艺术家。天花板上的吊扇在转,那只站在悬枝上的鹦鹉,张着乌鸦般的大嘴巴,仿佛在叫:少爷,我来找你啦。

r责任编辑宁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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