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去看J.K.罗琳写《哈利·波特》的那家咖啡馆,感受当时失业的罗琳推着婴儿车,在咖啡馆中一坐便是一整天,把《哈利·波特》创作出来的具体过程。她已经长大,而且活在一个过于清醒理性的社会中;她知道不可能去找“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也没有希望亲临霍格沃茨魔法学校。然而,在阅读过程中,她身体里有强烈的冲动,要跟属于哈利·波特的传奇世界发生直接关系,所以她非去爱丁堡不可。
我想我了解十岁女孩的渴望,还有她伤心哭泣的缘由。多年以前,我第一次到美国首都华盛顿特区,朋友好心到机场来接。飞机抵达的时间离天黑还有两三个小时。朋友就问:“你最想去哪里?趁天黑前先去吧!”我没有要看白宫,没有要看国会山,也没有要去国家美术馆,我兴奋地讲了两条街的交会处。朋友一脸困惑,他知道那个地方,但是忍不住问:“那里什么都没有啊!”
我硬赖着朋友开车带我去。车停下来,朋友转过头,提高嗓音说:“这里什么都没有啊!”我东张西望,指向前面的建筑物,问:“那是一座停车场?”朋友回答:“老旧的停车场!”我接着说:“等我二十分钟就好。”我随即开门下车,朝停车场跑去。
二十分钟后,我心满意足地回到车里,朋友一脸狐疑:“你到底在干吗?”我没有干什么,只是在寻求参与传奇故事的感动。因为那段时间,我看了罗伯特·雷德福演的电影,讲《华盛顿邮报》的两个年轻记者,如何靠着锲而不舍的精神,把一条看似无聊的小新闻追查到底,结果挖出了轰动世界的“水门案”,硬是将美国总统揪下台。我又看了几本讲“水门案”的书,对新闻正义有着强烈认同。
“水门案”里有一个神秘的情报人员,给记者伍德沃德提供消息。要找情报人员时,伍德沃德早上就将一盆小花摆在窗台上,情报人员开车经过看到,当天深夜,他们就在一座停车场约定的角落会面。
是的,我找到那座停车场,进入“水门案”故事的场景中,亲近故事、感受故事,因而觉得自己的生命沾染了传奇,就不再那么平庸无聊。我也设想过,如果那座停车场消失或改建了,我一定会马上沉下脸,在心底暗骂。
我们需要比平庸生活更丰富的传奇故事,从而让规律的生活变得可以忍受。《哈利·波特》和“水门案”都是传奇故事,虽然从表面上看来如此不同。《哈利·波特》和“水门案”都引导我们想象和向往:如果生活中充满这样的戏剧性多好!人有追求生命戏剧性的本能,只是在我们成长受教育的过程中,这种本能往往被扭曲、压抑,以为只有小孩才应该被这种戏剧性吸引,以为这种戏剧性有损现实利益。
不,不会的。无论多么功利的算计训练,都是无法磨灭人向往传奇、寻访故事经验的冲动的。
(夕梦若林摘自辽宁教育出版社《故事效应:创意与创价》一书,喻梁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