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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凤凰

时间:2024-11-05 03:24:57

沉玉有一幅画,清浅的小河蜿蜒,两岸古城吊角,衬着天边黛色群山,一派悠闲的山城风光。

这是凤凰城,沉玉告诉我,城里有许多桥,连着两岸古色古香的客栈和酒家,曲曲折折中恍惚穿越时光。桥上驻唱的歌手留着一头长发,从北京流浪到深巷,只为打动淳朴的山城。

最好清晨起来,靠在江边看薄雾蒙蒙。未醒的山城听流水潺潺,苗女撑着长蒿,破喉清亮,与破晓一样叫人心醉。

“到夜晚的时候,你到北门放一盏花灯,如果没有沉下去,你的愿望就会实现。”沉玉素来沉静的脸上有了点生动的表情,“所以我的愿望实现了。”

她父母准备去办离婚证那天,沉玉瞒着家人去了凤凰。回来之后父母决定为了沉玉不离婚。

阖家团圆。这是沉玉写在花灯上的愿望。

沉玉爱上凤凰城,画里的色彩越发浓重,大笔大笔的山清水秀,都是那座山里小城。不同侧面,万种风情。

一定要再去看一次,沉玉与我约定。

大四课少,只身前往凤凰城,一心所向。

车把我在一座长桥放下。耳边流水湍急,悦耳无比。跑到桥边,极目远眺,凤凰如画卷,在眼前徐徐展开。古城,长桥,青石板……日光之下,一切刚好。按捺不住雀跃的心情,我打开相机,开始拍照。

正好是淡季,房价格外便宜。我租的单人间,有我最喜欢的圆型床,窗台外延伸开一个大露台,一把藤椅吊篮。

房东是慈祥的苗家大妈,一口浓重的喃喃口音,收了我三天的房租,交给我一把钥匙。忍不住关心我,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注意安全哩。

谢谢谢谢,请问虹桥怎么走啊?打听清楚路,我又兴冲冲地出发了。虹桥上寥寥数人,还有几个外国旅客。从桥上望下去,沱江翠绿清浅,如玉缎蜿蜒在吊脚楼间,飘向遥远的山黛。

这种感觉真奇妙,像是故人归乡,一桥一路,一砖一瓦,都无比熟悉,真切地流淌在血液里。沉玉沉玉,你看你,画笔勾勒的温柔乡,带我千里之外,寻回故里。

迎面走来一个苗女,穿着五彩斑斓的花裙子,头上缠着头盖,脚腕戴着铃铛,走起路来叮叮当当,愉快的样子。我对她笑,她也大方地笑,美目巧兮。

我跑遍所有桥,都找不到一个长头发的歌手。找累了,在美人靠上坐着。对面一个短发男孩子,在弹吉他。侧耳倾听,未知名的曲子,伴着江边清冷的夜风,生出一股清冷。

等那男孩子弹完,我也站起来,大方把所有零钱都倒进他的吉他盒里,硬币零钱一大堆,也不知是真大方还是假大方,弄得他哭笑不得。

回旅馆的路上没什么人,寂寥的夜里只听得四起的蝉鸣鸟叫,安步当车,环顾群山,缄默里透着安适。

旅馆的圆圆床太具有诱惑力,洗完澡我就扑到床上睡得半死。枕着沱江水声缓缓,我陷入了睡眠。

凌晨5点,被闹钟准时叫醒。套件外套,抱着枕头跑到露台上,整个人陷在藤椅吊篮里打盹。

叫醒耳朵的是苗女清妙的歌声,未知的语言透着神秘,伴着船桨划动的声响,从江面铺开,袅袅升起。

我睁开眼睛,被眼前的美景震住。

浅薄的蓝雾自江面升腾,对岸隐隐透出吊脚楼的片瓦,高塔的顶尖,桥面的一角……朦胧中可见青山环绕烟云,蓬莱仙境。

逐渐地,又有薄薄的金光穿透蓝色烟雾,从天水相接的地方开始,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蔓延,虚化的美景逐渐染上金色,远处石桥也清晰可见,就连流水的线条也显露了出来。

沉玉沉玉,你说得没错,这座城,无心便艳了他人眉眼。

城里的生活节奏很慢,摊子前通常没有人,主人都在后面看电视,喊半天才有人慢悠悠出来。古桥底下遇见一只黑色的野猫,眯着眼睛在太阳底下打盹,看到人也不躲。

我素来也是散漫惯的,背着手无所事事乱晃。看到江边细小的船,就跳上去,让船夫载着我游遍小小凤凰城。

靠在船舷可以看到水下藻荇交横,缠绕着如女人的乱发,随着水波晃荡。船夫好心提醒我,不要半夜掉下去,江水不深,可这些水草却十分缠住,就是识得水性的人,也难逃被吞噬的厄运。

我点点头表示应和,又倒在靠背上看两岸风景,吊脚楼在视线里倒着走,穿过桥底阴凉,又是别样的悠闲度日。

岸边通往水的地方,总有两三石阶,有妇人坐在阶上洗衣服,抡着洗衣杆,啪啪几下,卷一卷,又在水里沥沥,动作娴熟,充满生气。

下了船我寻了处下游的石阶,坐在岸边,伸出一只脚泡在水里。江水刺骨,叫我忍不住倒抽口冷气,明明酷暑难当,日光当头。

又想起方才的船夫说,沱江的水,冬暖夏凉。

沉玉沉玉,这里真适合养老。

临走前夜,我到北门放了花灯,又遇到了那短头发的吉他手,背着个吉他,郁郁寡欢的样子。我们互相打了个招呼,又一起放了花灯。

江面倒映两岸灯光粼粼,两盏小小的花灯浮在水面,微弱的光透过薄薄的花瓣纸面,小小的火光,晃晃悠悠沿河直下。

离别将至,无端端生出一种寂寥。

“我要走了。”吉他手忽然对我说。

我想他要说的是,他要离开凤凰了。少年柔软的刘海儿搭在额前,眼睛漆黑,带着寂寞。我想,每一个来凤凰的人都有故事。

“我想,我是时候回去了,不过我还会回来的。”他又说。

我仿佛听到沉玉在说,我一定会再回来的。

但是,她再也不会来了。

凤凰未染尘世,来这里的人,大多与世无争,或是看破红尘,再或逃避。入了红尘,惹一身尘埃,不会再来。

忽然间想到一件事,我喊住要走的吉他少年,“喂,我问你件事,一个长头发的男歌手,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到上海已经是下午,穿过长长的弄堂,我在沉玉家等了许久,才有勇气敲门。阿姨见是我也不惊讶,我是这个家里的常客。

推开房间的门,沉玉坐在窗前,听到声音她回过头,冲我笑了笑,“你来了?”

“给你带了个礼物。”

沉玉摇着轮椅到我面前,接过凤凰的照片,脸上一片惊讶之色,继而欣喜若狂,“你去了凤凰?”

在她看照片的时候,我在电脑插入USB,磁性低沉的音乐声传出来,男人的声音,粗犷中带着世故沧桑。

“凤凰,凤凰,我爱的地方。我爱的人在何方,我流浪停靠寻找方向,愿你停靠凤凰,来到我身旁,陪我听水声潺潺,沱江,沱江。”

沉玉红了眼,说不出一句话来。

“沉玉,车祸后,你一直很不开心,”我蹲下身去,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想听他的歌声,你现在开心点吗?沉玉,我在凤凰,放了花灯。”

她明白了我要说什么,琉璃一样的黑眼珠,怔怔落下泪来。

惟愿,赐予沉玉提笔画画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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