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引起我注意的,是有一天,他发了一张冯小刚导演的电影《芳华》的剧照。那一幕,在精神病院里,只剩一只手的刘峰握了何小萍的手,她显得有些惊惶。他说:“没有被善待的人,更能识别善良。”
生活习惯暗暗埋下伏笔,原来我一直不怎么了解这个学长。因为认识得轻易、匆忙而客套。我参加的社团和他们的社团联合举办活动,我和他是负责人之一。印象中那天很冷,我为了穿新买的针织衫冒着冷风裹紧了自己,然后还是感冒了。晚上我们聊工作安排,结束的时候无意间说到我感冒的事,他嘱咐我要好好泡脚,早点休息之类的。那是我们认识的第一天。只觉察到体贴。
在他发说说的前几天,学校组织了评选好青年的活动,人文学部鼓励给我们专业的两个学长投票,我随意滑了滑,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是他。因为认识,我很自然的点进去看看。那是看起来离我们很远的故事:生在大山,母亲残疾,父亲务农,家里老人的赡养、孩子的教育都落在这对终年劳作的父母身上。他说他从前常常觉得,是姐弟三个人读书拖累了这个原本就不堪重负的家。而母亲则表现得很坚定:“读书必有贵,只要你们愿意读,砸锅卖铁我们也送你们读书。”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他小时候的一段故事,因为帮舅舅家盖房子,不慎从高处摔下来,为了不让父母担心,减少家里的压力,他忍着疼痛,就这样硬生生的挨了过去。然而从那之后,他摔伤的手臂,再也不能提起重物。我丝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震撼,那些故事一遍遍让我眼眶发热。
后来我跟他聊天,说到这些事。我说:“不知道为什么,我都不敢承认,不愿意承认那个故事里的人就是你。”他表现得很淡定,以他的阅历来讲,面对他人对自我故事的评价,可能早就习惯了。他说承认不承认都没什么关系了,未来只会越来越好。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表现得有些懦弱,在这个内心看起来异常强大的学长面前。我想说:其实只是因为,我经常在学校遇到你,每一次你都笑得特别开心。有一次离得非常近,我们在同一个地方打饭。你跟打菜的阿姨说笑,我就站在旁边。你很高,笑起来却像个小孩子。是真的像小孩子,不带一点成年人的客气迎合。可最后我难以启齿,在这巨大的苦痛中,难以说出像小孩子这种话。
他愿意在空间分享心情,分享足迹。我很自然地窥见,那些充满喜悦的小心情。他做支教有几年,每年深入贵黔等地教学。条件清苦,常常几个人吃几包泡面,用一个巨大的不锈钢铁盆装起来。他说他的愿望就是做一名人民教师,一个教育改革者。他看到孩子的微笑,也看得到生活的穷苦,看到命运的刁难,然后告诉孩子们要善良好学。我常常觉得,这才是一个人最不容易的地方,经历苦难理解困难,却仍旧可以看到阳光。有些话说起来容易,真正做到的,没几个人。
我们常常说一个人眼神纯净,眼睛里有星星。原来有些经历过世俗曲折,却依旧愿意相信爱的眼睛,也是闪闪动人。可他不一样,他带着山里的大学生开发村里的资源,自主创业出产农产品,自己联系修筑村里的旧文物遗迹,最近在忙家谱修撰。他说:“我知道,这些事情,我再不做,就不会有人再来做了。”我们人曾经有过多少惊天动地的梦想,后来都寥寥收场。他像一个逆行的勇士,说要付出自己全部的努力。
我也是农村里出来的孩子,毫不否认,我曾经的梦想是回老家,守一片土地,种菜度日。可是后来我的想法变了,我看过了太多精彩的故事,那种青春该有的热血沸腾、勇往直前悄悄地冲进我的身体里。看到学长,我看到了我曾经的梦。当然,我没有因为他改变现在的想法,毕竟过去的只是过去,有了新的想法就很难回去了。我想去更大的城市看一看,那里或许有我的贫瘠和绚丽。我回不去曾经的故事了,可我看到我幻想的梦,它在一个永远带着微笑充满活力的男孩子身上,那是我觉得幸福的事情。
他要改善的,从来不仅仅是自己的生活,而是大家的,他有的梦想,全都关乎大众。我和他聊天,问他:“你有没有发现,你讲的故事,都是关乎集体大众。极少涉及自己和我这些词。”他很淡定,说不好意思。
我和他聊天,他以为我要问支教的事情。没想到我说:“你为什么写电影里那句台词?”他肯定不知道,我那个时候就坐在他旁边隔了几个的位置上,听到他在看到这个问题后,飞快的移动椅子,发出摩擦的声音。他说:“刘峰,就是某种程度的我。一个不被善待的人,总是能察觉到更多的善意,哪怕是别人一个小小的微笑。就像久旱逢甘露一样,就算雨不大,也代表活下去的勇气。”
这样美好的一个人呐,愿你走出半生,归来仍是少年。愿你前途似锦,夜夜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