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书网

杂志

保存到桌面 | 繁体 | 手机版
传记回忆文学理论侦探推理惊悚悬疑诗歌戏曲杂文随笔小故事书评杂志
品书网 > 杂志 > 鲁迅论照相

鲁迅论照相

时间:2024-10-31 08:30:56

鲁迅

二我图在鲁迅的杂文里,曾多次谈论过照相,其中1924年写的《论照相之类》是鲁迅论照相的名篇。鲁迅自幼生长在绍兴,年轻时赴日本东京留学,归国后又随民国教育部迁入北京,由于鲁迅有两个国家三段不同地域的生活经历,他对照相的所见所闻要比一般人多一些,加之他用社会学的视角观察照相,所论的照相具有相当高度。尽管文章是透过照相揭示社会深层问题,但谈论的照相部分,仍丰富了中国摄影史的内容。

鲁迅的《论照相之类》,开篇就揭示了晚清的封建统治与闭关锁国造成的迷信行为,“咸丰年间,或一省里,还有因为能照相而家产被乡下人捣毁的事情。”自照相术传入我国以来,反对照相的声音不绝于耳,笔者曾看过另外一篇文章,文中谈到著名画家盛伯兮在为柯易堂题画像时写的一首诗:“黑学白学方纷然,不谈彼法文孙贤,多少福头(指照相)古来匆,霎时变灭如云烟。”由于晚清文人墨客对于照相知识了解甚少,加之愚昧思想作梗,照相这种洋玩意儿并不被国人所接纳。

鲁迅幼小的时候(1895年之前),老家绍兴有了一家照相馆,人们从藐视照相、反对照相,怕自己的精气神被“威光”照走,慢慢发展到有人禁不住照相馆橱窗内照片的诱惑,“那时却又确有光顾照相的人们,我也不明白是什么人物,或者运气不好之徒,或者是新党(维新派人物)罢”。敢于吃螃蟹的少数人,战战兢兢地接触照相,当年的照相,有全身像,全家福像,后来发展到戏装像,就是没有人照半身像,“只是半身像是大抵避忌的,因为像腰斩。自然,清朝是已经废去腰斩的了,但我们还能在戏文上看见包爷爷的铡包勉(包公的侄儿),一刀两段,何等可怕,则即使是国粹乎,而亦不欲人之加诸我也,诚然也以不照为宜。”鲁迅在这一段行文中,写出了国人为什么不照半身像的缘由。

清末绍兴照相馆的陈设,“一张大茶几,上有帽架,茶碗,水烟袋,花盆,几下一个痰盂,以表明这人的气管枝中有许多痰,总须陆续吐出。人呢,或立或坐,或者手执书卷,或者大襟上挂一个很大的时表,我们倘用放大镜一照,至今还可以知道他当时拍照的时辰,而且那时还不会用镁光,所以不必疑心是夜里。”幼小的鲁迅观察得非常仔细,以至于43岁的鲁迅在写这篇文章时,还能把儿时的记忆徐徐道来,行文中夸张、调侃,而且对照相行业所用的器材包括镁光都有了解。民国之前,人们照相要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仿佛在塑神像似的,照相如有些画意,或是面部有点阴影,一定认为是照坏了。民国初期,照相艺术化才开始流行,三五个人有站立、有坐着照的,或坐在汽车模型里照的,甚至半身照也有人敢照了。

照相馆推出的艺术照相,很快就被一些文人雅士看成“千篇一律的呆鸟了”,不知是那一家照相馆苦思冥想,率先想出一个伦理颠倒歪点子,还美其名曰叫“求己图”和“二我图”,国内的照相馆纷纷效仿。其实,“求己图”和“二我图”就是利用照相技法,在一张底片上的两次曝光。“求己图”是一个人以奴、主不同身份合成在同一照片上,左半张的自己低着头向右跪着,右半张的自己坐着面向左看着账本;“二我图”是一个人以乞丐、救世主的不同身份合成在同一照片上,左半张的自己跪着手心向上伸向右,右半张的自己坐着手里拿着钱伸向左。一些文人雅士照了“求己图”或“二我图”以后,还在照片上面题“调寄满庭芳”“摸鱼儿”之类的诗或词,挂在书房里,腐儒自赏。鲁迅极为鄙视“求己图”上跪着的奴才像,他以国外的《伦理学的根本问题》一书为例,深刻批判了照相馆的所谓创意,“我之常常将这些当作半张‘求己图’看”,鲁迅所说的“半张‘求己图’”,就是左边跪着的那半张,鲁迅用犀利的笔锋写道:“将来中国如要印《绘图伦理学的根本问题》,这实在是一张极好的插画,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讽刺画家也万万想不到,画不出的。”照相馆为了迎合一部分人的病态心理,推出自己跪自己的“求己图”和“二我图”,有求人不如求己的用意,殊不知中国人膝下有黄金,他们可以跪祖辈,没听说自己跪自己的,从伦理学上也说不通。自鲁迅的《论照相之类》发表后,照“求己图”“二我图”的人越来越少,开始照相馆的老板还骂鲁迅多管闲事,搅了他们的生意,后来老板们也觉得自己跪自己的拍照方式不大对劲,很快“求己图”和“二我图”就从照相馆羞涩退场。求己图鲁迅在北京生活了14年,每星期天必逛琉璃厂,淘一些图书、汉画像拓片等,当年北京最早的照相馆,都在琉璃厂、土地庙一带,他每次逛琉璃厂必然经过照相馆,所以他对照相馆橱窗的陈设有一些了解,他发现橱窗内时常更换照片,唯有梅兰芳的剧照“天女散花”“黛玉葬花”常挂不换,“即此就足以证明中国人实有审美的眼睛”。当年的照相从众心理普遍,人们是按橱窗的样片摆姿势或照相师给设定的姿势去照相,很少有开创性。举几个例子,上海名伶冯子和坐在短栏杆上,照了一张时装像,从此人们一窝蜂地效仿,便有了名曰“冯伶坐栏式”;还有一位少女模仿外国电影明星,把两弯玉臂扶住云鬟,拍了一张玉照,于是照这种姿势的多得让人眼花缭乱,便有了名曰“少女欠伸式”;至于梅兰芳的“天女散花”照,或是“黛玉葬花”照,这些统称为仙女照,效仿的人就太多、太多了,女人效仿,男人也效仿,于是乎胖仙女、瘦仙女、老仙女、嫩仙女,奇形怪状的各式“仙女”纷纷出炉。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并非只有扮仙女这一条道,一些人在选择梅兰芳的仙女照之前,不考虑自己身材或是性别。社会上的变态审美和扭曲人性,鲁迅在文章的最后进行了深刻批判:“我们中国的最伟大最永久的艺术是男人扮女人。异性大抵相爱。太监只能使别人放心,决没有人爱他,因为他是无性了,—假使我用了这‘无’字还不算什么语病。然而也就可见虽然最难放心,但是最可贵的是男人扮女人了,因为从两性看来,都近于异性,男人看见‘扮女人’,女人看见‘男人扮’,所以这就永远挂在照相馆的玻璃窗里,挂在国民的心中。外国没有这样的完全的艺术家,所以只好任凭那些捏锤凿,调采色,弄墨水的人们跋扈。我们中国的最伟大最永久,而且最普遍的艺术也就是男人扮女人。”鲁迅的《论照相之类》,所论照相只是文章的铺垫,文章的结尾才是鲁迅要表达的意思。

从《论照相之类》的文章里,可以感觉到鲁迅对照相很在行,那么,鲁迅会不会也拿照相机去照相呢?上世纪80年代中期,在筹备撰写《中国摄影史》一书时,编写人员翻阅了大量的摄影文献资料,在1937年6月出版的《飞鹰》摄影杂志第29页上,发现有周树人(鲁迅的原名)拍的“紫禁城”,《飞鹰》编辑部会不会借鲁迅逝世一周年的时机,刊载周树人拍摄的作品,以示对鲁迅的怀念之意呢?诸多的巧合,产生了诸多的疑问,幸好《飞鹰》的主编金石声先生还健在,此周树人是北平的一名摄影家,同名同姓不同人,虚惊一场。通过这件事,也证明了鲁迅只是论照相,但他从不拿照相机去照相,而且他还不赞成文化名人去照相。鲁迅与刘半农是多年好友,刘半农自留学归国后,其专业由文学转为了科学并热衷于照相,由此,两个人的关系渐渐疏远,鲁迅曾说过,我喜欢早期的刘半农,不喜欢这几年的刘半农,这几年刘半农的学问太“庞杂”了。由此可见,鲁迅对刘半农的转行以及痴迷照相,是存有偏见的。

鲁迅的《论照相之类》,论述了清末至民初,绍兴和北京照相行业的情景,并详细地介绍了人们从恐惧照相到接触照相的过程。作者亲历那个年代,他对那个年代照相的评论,鲜活真实,入木三分,是中国摄影史第一手资料,而没有亲身经历那个年代的摄影史学家,他们在编纂中国摄影史的时候,只能凭借着史料,再去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两者之间的真实可信度,不言而喻。

责任编辑/阳丽君
   

热门书籍

热门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