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我们特别挑选了梁达明历时近40年拍摄的作品《我和我的城市—沈阳》。摄影师是土生土长的沈阳人,对这座城市的细枝末节悉数了解,他用朴实而温暖的镜头语言定格了百姓的日常生活和日新月异的城市面貌,以此讲述改革开放投射在沈阳这座曾经的重工业城市身上的印记。
1994年5月,沈阳红旗广场。梁达明摄段琳琳(以下简称段):大家都知道,你的摄影专长在人像和暗房技法,但纪实摄影作品见的不多,你是从一开始就拍纪实,还是到了某个阶段开始进入纪实?为什么会有拍纪实的想法?
梁达明(以下简称梁):我父亲是搞摄影的,所以我从小就接触照相机,时不时拿父亲的照相机给家里人拍些纪念照,也可以说懵懂时期我对用照相机记录人和事物就感兴趣。1981年我从部队退伍分配到国营照相馆工作,算是正式进入摄影这一行。除了在照相馆拍照,我还拿着父亲的卓尔基135相机在上下班路上拍摄街头巷尾的人和事,拍完一卷就冲洗出来保存好,有时也向报纸投稿,还发表过一些新闻照片,就是这样越拍越有兴趣。
1984年我成为了《沈阳青年报》的特约记者,我花168元买了一台海鸥4A相机,除了拍一些社会新闻外还经常给朋友们拍结婚,拍家里的大事小情。那年我离开单位脱产补习高中学科半年,换了一个新的地方,我也拿着相机记录学校周边的东西。1985年我停薪留职,在鲁迅美术学院学了两年大专班,还是拿着相机记录身边的一些人和事。多年来我相机不离身,就这样留下了一些沈阳百姓的市井生活和城市面貌的影像。
段:拍纪实和人像的主要区别是什么?对你而言,拍纪实需要做出哪些改变?遇到的困难是什么?
梁:人像摄影,尤其是照相馆的人像,它更多的是摄影师主动去安排被摄人物,比如灯光布置、姿态造型、人物表情等,一切都是摄影师人为的干预。而纪实摄影则不然,摄影是被动的,只有当被摄对象出现变化时,摄影师才能捕捉所出现的瞬间。所以拍纪实更需要观察能力,选择能力,以及瞬间定格能力。摄影的各个门类都有其独特的创作规律。多年的照相馆人像摄影创作,练就了我的摄影技术以及抓取被摄人物神态时的快速反应能力,为我的纪实摄影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1985年,战友颜炳波结婚现场。梁达明摄要说遇到的困难还是不少的,那时刚刚开放,人们对摄影师还不是那么了解,有时我举起相机会招来被拍人的反感。而且我不是专业记者,有些沈阳市的大小活动我都进不去,常常被阻拦在门外。但我也想的很开,不让拍就别拍了,是你的总该是你的,不是你的也不要强行去要。
段:你有特别喜欢的纪实摄影师吗?有没有受到他们的影响?
梁:我理解的纪实摄影分为两种,一种是形式感较强的,追求所谓“决定性瞬间”;一种是平实地记录,经年积累就具有了历史价值。当然,这两种类型不是割裂的,最牛的纪实摄影作品一定是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兼具的。
段:拍纪实也是用胶片吗?也注重暗房冲洗吗?
梁:早期都是拍胶片,拍完后会立刻冲洗出来保存好。我搬过几次家,东西丢过不少,唯独胶片,我会像爱护生命一样爱护这些我的早期“成果”,现在看来真是做对了一件事情,因为历史不会重来。2001年后我开始拍一些数码作品,现今已经全部用数码相机拍摄了,技术的进步,解脱了摄影人繁琐的体力劳动,但同时也增加了摄影人的脑力劳动。
段:这些作品主要是在沈阳拍摄的,你对这座城市改革开放40年的发展有什么感触?你觉得你的作品从哪些方面记录了沈阳的发展?
梁:摄影技术从发明那天起就彰显了它记录事物的强大功能。我1960年出生在沈阳,直到今天长期生活在沈阳,我热爱这座城市,也见证了沈阳的大变化、大发展。大到国际国内发生的各个事件在沈阳每个角落的显现,小到家里的年节聚会,婚丧嫁娶,拆迁、重建、城市街景的变化,劳动者的身影,总之有机会能记录的我都会记录下来。把这几十年拍摄的照片放在一起,确实能看出一个城市所经历的变迁。
段:沈阳与其他城市相比,它的独特性在哪里?你的镜头如何反映这种独特性?
梁:沈阳别称盛京、奉天。这座城市文化底蕴深厚,素有“一朝发祥地,两代地王都”之称。解放后又是国家重要的重工业城市,想当年,城市煤烟四起,脏乱差。经过几十年的发展,现在已经是国家环保模范城市,国家森林城市。我在拍摄时主要选取了城市的建设面貌。我从1985年开始拍摄沈阳的新建筑,发现新楼拔地而起我就原汁原味儿地拍摄下来,现在我手里有几百张沈阳新建筑照片。
段:你觉得一个人拍一座城市有哪些优势?怎样才能拍好一座城市的变迁?
梁:优势很大,生活在自己的城市,了解更多城市的变化,了解更多身边的人和事,关注城市新闻热点,关注百姓生活的柴米油盐等等,这些都是生活在自己城市摄影师所熟悉的。人的变化是最能反映社会变化的,甚至是一套服装,一个发型,一个神态,无不折射出社会面貌的变化。所以摄影师要更多地把镜头对准城市中的人。除此之外,旧城改造,新城建起也体现了城市的变化,也应该予以关注。
1986年,沈阳青年公园早市一角。梁达明摄
1988年7月13日,沈阳铁西区十四路蔬菜运送站。梁达明摄
1990年,沈阳太原街中华路过街天桥上求职家教的人。梁达明摄
1994年学雷锋月,沈阳于洪区汪家小学门前学雷锋的孩子。梁达明摄
1995年7月8日,沈阳五里河体育场,明星足球队在比赛,图为看台上的保安和观众。梁达明摄段:你如何去寻找这些题材?
梁:我至今不会开车,每天靠一张月票卡出行,坐公交,坐地铁,随时观察,选择拍摄内容,习惯养成了自然就有东西可拍了。
段:你最满意的是哪一张照片?当时怎么拍的?
梁:应该说几十年来的记录拍摄,每张照片都是我的回忆,现在它们都成为历史的见证,我感到很欣慰。有一张照片我挺喜欢,1992年我在沈阳市体育场拍的甲级联赛现场照片。当时我是作为观众买票进场的,然后我看见专业摄影记者下到场边去拍,我就拿着照相机跟着他们一起下去了,保安也没拦我。我跟摄影记者不同的地方在于,他们有工作任务,所以主要拍赛场,但我是自由的,我就把镜头对准现场的观众,他们的神态,对比赛的关注,都反映出当年沈阳球市的火爆。再比如拍演出,他们拍舞台上的表演,我就拍后台,拍观众,拍候场。我认为这些更能反映历史。2007年2月12日15时整,始建于1988年的沈阳五里河体育场被成功爆破拆除。梁达明摄段:五里河体育场爆破是怎么拍的?那是一个高视角。
梁:我的很多事件照片都是我事先从报纸上看到报道,然后做准备,带什么相机,怎么进到现场。这张五里河体育场爆破就是这样安排的,当时我用的玛米亚645胶片相机,两个后背,一个反转卷,一个彩色负片,我选择在爆破现场附近的五里河城公寓楼楼顶拍摄,楼有几十层高,所以我能看到爆破现场全貌。
段:你的这些作品记录了沈阳40年的变迁,是沈阳的一部影像历史。有没有考虑做个展览或者出本书?还会继续拍下去吗?
梁:我只是尽到了一个生长在这座城市里的摄影人的义务,提供了一个个人视角,还不够全面。早几年有出书的想法,算是对自己这一部分摄影的交代,展览目前还没考虑。我想我不会继续拍下去了,留给其他摄影人去做吧,尤其是年轻摄影人。今后我将用另一种形式关注家乡的变化。
段: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