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空间与空间叙事
1.对空间概念的三维辩证认识
后现代地理学家爱德华·索亚对“空间”概念提出三维辩证的认识,即将“空间”分为了三种层次“空间”。第一空间:即真实的、客观、物质空间。在对空间概念的第一层划分之中,空间是一个具体可感的范围,同时又有一定的空间造型感的客观存在,它为一系列的实践活动提供必要的场所;第二空间:它不再是停留在一种客观化的物质实践,而是基于第一空间生发出的一种主观的思想性或观念性的“现实”,这些“现实”不是客观的行动,而是带有主观的想象和认知的“现实”,是主观化空间;第三空间:既是生活空间又是想象空间,具有空间性、社会性、历史性。
2.空间叙事内涵:用空间组织叙事结构
在空间叙事中,空间构架起来了一部叙事文本的叙事结构。也就是说,首先,创作者有意识地安排和布局不同的场景空间,然后再安排一部叙事文本的讲述,创作者将空间作为叙事的重要原则,以空间来进行谋篇布局。
人文类纪录片作为一种视听觉艺术,它不但是创作者纪录社会真实生活场景的工具,也是在其中表达其世界观和人生观的中介,故事展开的时空背景在空间中铺展开来,空间被当成一个有机的部分参与到对人文类纪录片的故事的讲述,构架一幅波澜壮阔的人与社会的景观图。
二、人文类纪录片的空间叙事功能
《一本书一座城》的空间叙事实现了如下功能:再现特定场域下的特定文化主旨;通过空间的变化,揭示特定环境下人物身份的变奏;揭示空间衍生社会权力结构、思想观念与文化样式。
1.空间作为叙事元素,再现特定场域下的特定文化
纪录片在拍摄时,由于真实是纪录片最大的特性,所以纪录片拍摄时只能够选取那些真实、客观的空间场景进行拍摄。首先,不同的地域空间呈现出不同表征的自然地理风貌。这些不同自然地理风貌表征的空间,提供了纪录片当中一切的故事情节的展开与人物形象的塑造场景空间,且能够对展现特定地域的特定氛围起到帮助性作用;其次,特定地域空间下,有着不同的人的行为举止和社会活动,因此,创造出来了特定的文化历史。
《一本书一座城》以一本书为契机,主持人带着先前对城市印象式、浪漫化的想象来到书中所描绘的现实世界之中。与文字带给人那种间接的印象式、浪漫化的经验认识不同,主持人是漫步于真实的城市空间之中,与真实空间之中的人物擦肩而过。从中国的杭州、上海、台北,再到英国伦敦、法国巴黎,从东方到西方的空间位移,创作者每到一处都拍摄下最能够代表一座城的特定空间,通过这些空间折射出来的是特定区域诞生的特定文化。
2.空间的变化,揭示特定环境下人物身份的变奏
在空间叙事中,纪录片依据空间讲述故事,不同的空间下,带有不同身份地位、人物性格特征的人在空间中被“生产”、“孕育”。空间和主体性是相互依存的统一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就是这个意思。在《一本书一座城》中,人是主体,一部好的人文纪录片肯定是讲了一个关于人的故事,成功塑造了一些有个性,并且随着时间和空间的流逝,人物身份和心理特征都发生明显变化的人。在空间叙事中,空间变化,人也开始变得生动了起来,讲述的这些关于人的故事,让一座城市不再停留在表面,而去深入记录和表现生活在城市之中有情感的人,才使得城市有了温度。空间在此时也恰似一个通道,它勾连起来的是一个人的命运浮沉和一座城的历史变迁。
在讲述杭州的一集中,成功塑造了这样的一些人物,他们在不同的城市空间之中穿梭,他们是他们生活的特定空间的主人公,他们有着对这个城市的不同言说,身份、背景、阅历,但这并没有影响到他们与这座城市形成融洽的关系,反而每个人都找到了归宿感。即使他们被城市的不同空间“改造”过,似乎他们又享受着自身身份、人格与城市母体的一同变化。节目中,保俶塔边的一间书吧,书吧的主人结合自己的亲身经历,给我们讲述了一段关于爱情与承诺的故事。虽然先生现在已经不能和妻子在同一片屋檐下生活,多少显得凄凉,但是这间情感书吧的建立,却神秘的打通了阴阳相隔的一对夫妻,成为了逝者与生者精神共振、情感维系的空间地带。
3.空间衍生社会权力结构、思想观念与文化样式
瑞士心理学家荣格提出“集体无意识”观念,荣格认为对无意识不能仅从简单的生物学角度来认知,而应将这种个人无意识上升到更广阔的集体无意识的层次上来去认知,无意识不仅是个体因遭受到压抑而被遗忘的心理内容,个人不仅仅是一个个体,更是社会中的人。作为个体存在的人,它往往是与过去的曾经始终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具体地说,这种往昔,就是在生物进化过程当中的社会环境和文化历史因素。它藏在人类内心的最深处,同时它超越了所有的文化和意识,成为一个根深蒂固的集体无意识。在特定空间下的“集体无意识”的表述,具体表现为一种特定的社会权力结构、不同文化层次观念。揭示这些社会的权力结构以及文化观念,正是人文类纪录片凸显其人文内涵以及人文价值构建的题中之义。在人文类纪录片当中,核心是“人”,一切的文化皆是由人创造的。人在空间中的活动,一方面从事着一整套的社会生产关系、权力结构的构架,另一方面,也深深地受制于特定“集体无意识”观念的影响。在纪录片《一本书一座城》之关于“上海”金宇澄《繁花》一书中,工人阶级的子女小毛、资本家的后代阿宝、凡尔登花园里的沪生,三个少年,三个空间,三种生活,他们穿梭于上海的弄堂和洋房之间,把“上只角”和“下只角”的人情往事层层铺展。在这个承载了太多的老上海人,被浓厚的历史记忆、多重意象包裹下的社会空间中,上海在这个时候,就不仅仅简单的说成是几何、物理意义上的均值空间,而更多地承载了一个空间中的社会权力的构架,凸显了上海人生活的“集体无意识”。
三、人文类纪录片空间叙事的组织形式
“完成任何一个叙事行为都应该包括两个主要步骤:首先是确定事件,也就是从混沌的“事件之海”中选择出部分有意义的事件作为叙述的对象;其次是赋予选出的事件以某种“秩序”,也就是把这些事件组合或“编织”成完整的叙事文本。”①空间如同独立的一颗又一颗的珠子,而这些珠子串联在一起,就构成了文学、影像等文本的叙事链条。空间叙事中,空间成为一种手段参与叙事,通过这些“珠子”—空间按照一定的秩序和原则来进行编排、组织,构成文本的空间叙事的组织形式。《一本书一座城》中对空间也按照某种内在的规律和秩序进行了组织、安排。
1.咖啡屋、街道与红包场:台北外省人的思乡空间
在关于台北的纪录片当中,主持人以台湾作家骆以军的《脸书》开篇,作为台北第二代外省人,骆以军的父亲来自上海,而当下的骆以军就是在这些大大小小的不同的咖啡馆里面进行着文学的创作。明星咖啡馆是所有咖啡馆里面最负盛名的,是一群从上海来的俄罗斯人在台北开办的,他们把在上海霞飞路上经营的明星咖啡馆搬到了台北。明星咖啡馆熟悉的味道,后来成为大批来台的大陆人回忆过去上海和南京生活的慰藉。在台北的大大小小街头巷尾,一些街道的名字诸如温州街、永康街、中山北路、青岛东路、北平东路、青田街等,无一例外,都是用中国大陆城市来命名的街道,正是这些大大小小的街道组成了台北市。在红包场,大陆来到台北的国民党老兵一起跳舞喝酒,这里是思乡的俱乐部,来共同回忆在大陆的生活,回忆大陆那些不能相见的人。虽然,红包场的生意,随着老兵们的渐渐老去,经营也越来越惨淡,但是红包场所散发的浓郁的台北外省人的思乡情怀,却是永远不会消失殆尽的。台北这座城市的气质,与大陆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这些城市当中的咖啡馆和以大陆城市命名的街道与红包场,构成了台北外省人的思乡空间。
2.动物园、糖果店、冰激凌车:台北年轻人记忆的挣脱与孵梦空间
在台北,不仅仅是到处充满着浓郁的思乡情怀的空间,与那些来自大陆的第一代或者第二代外省人不同的是,新一代台北年轻人慢慢成为了这座城市的最具有活力的部分,成为这座城市主导的力量。这些台北年轻人没有上一辈苦痛的历史经验所带来的创伤,他们从一出生便已经紧紧地和台北这座城市联系在了一起。就像片中作家骆以军描述的那样,“有时候这个城市虽然还是叫同一个名字,可是当时建筑这个城市,命名这个城市的老灵魂,老一辈的神祗,其实早已经离开。你接下来遇到这个城市的居民,其实就像长出来的新笋,新的蕈菇,他可能发觉他所踩的脚下的那个土地,可能有一段故事,但是他们并不知道”。对于生活在永康街的年轻人,永康街只是一个名字而已。他们在永康街的咖啡馆喝一杯水,在地下车库玩滑板,但台北年轻人有他们自己的玩乐,他们的娱乐是开动物园、糖果店和冰激凌车,因为这些台湾年轻人喜欢的是快乐,他们在积极地摆脱上一辈人的苦痛记忆,而来用这些新的场域来定义自身,用这些带有快乐因子的空间来实现自己年轻的梦。
总之,后现代城市的空间叙事呈现出碎片化叙事特征。在《一本书一座城》这部洞察“城市美学”的人文纪录片当中,其空间叙事就是将碎片化的都市空间,在影像文本当中再次加以拼贴和重组,以呈现具有浓郁历史精神和现代文化梦想的城市空间。
注释:
①龙迪勇:试论作为空间叙事的主题—并置叙事,《江西社会科学》,2010年第7期。
(作者杜宏艳单位:河北传媒学院;张龙贺单位:山东师范大学历山学院/责编:王军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