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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院长的“无奈之贪”

时间:2024-08-15 07:21:43


   

  2007年8月19日,湖南省长沙市中级人民法院对一桩受贿案作出一审判决:长沙市某医院原院长陈钰伟利用职务之便,在医院采购医疗设备和工程建设材料的过程中,非法收受他人财物,金额高达128万元,数额巨大,其行为已构成受贿罪,依法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然而,可能很多人都无法理解,陈钰伟之所以走上犯罪道路,其中一个主要原因竟然是为了偿还一笔数年前留下的“良心债”……


   

  一针下去,邻居的孩子无法站起


   

  1996年的一天,时任长沙市妇幼保健院院长的陈钰伟接到一个从老家打来的电话:“姐姐,我们最近不怎么好。”打电话的人叫张翠莲,是陈钰伟老家邻居三毛的妻子。陈钰伟忙问怎么了,张说:“三毛的生意不好做,修单车的人越来越少,我们想转行弄个小饭馆,可是……”


   

  “可是怎么了,有话你就直说吧。”


   

  电话那边的张翠莲终于说出了心里话:“姐姐,我们还差点钱,你能不能给我们想想办法?”


   

  陈钰伟顿了一下:“还差多少?”


   

  张翠莲说:“大概还要个万把块吧。”


   

  “你别着急,我想想办法。”


   

  后来,陈钰伟背着丈夫,悄悄从银行取了1万元,亲自送到张翠莲那里。非亲非故,仅仅是一个邻居,为什么陈钰伟会背着丈夫慷慨解囊呢?这一切得从头说起。


   

  1953年,陈钰伟出生于湖南茶陵县边远山区的一个农村家庭。在这种家境中成长的陈钰伟,从小就十分上进,不论是生活或学习,她都尽力做到最好。学习刻苦的她一心想出人头地,在当时,惟一可以跳出农门的途径就是考取大学。可由于特定的历史原因,1971年高中毕业后,她没能上成大学,黯然回到了农村。


   

  陈钰伟的父亲当时是大队支部书记,见女儿这样,想方设法弄到了一个当赤脚医生的名额。陈钰伟在县人民医院进修一年后回到村里,当起了赤脚医生。由于她待人热情,性格大方,乡亲们都很欢迎,一点小病都会去找这个妹子。


   

  1975年冬天的一个夜晚,陈钰伟已经上床睡觉了,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门外有人焦急地喊:“钰伟妹子,钰伟妹子,有急诊!”陈钰伟一骨碌爬起来,背起药箱打开门。叫门的是邻居袁福初,“我儿子三毛病了,发高烧,还讲胡话,麻烦你去看看吧。”


   

  到了袁家,陈钰伟把过脉,安慰说:“不要紧,就是重感冒,我给你开点药,打一针就差不多了。”她准备给三毛右臀部打一针青霉素,可10岁的孩子听说要打针,死活不肯,哭着闹着,身体扭来扭去。陈钰伟急得额头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逮着个机会,一针下去,孩子痛得立刻尖声大叫起来。


   

  打完针后,陈钰伟又开了点药,交代了一些服用事宜,然后回家了。


   

  第二天一大早,陈钰伟还在梦中迷糊着,再次被叫门声惊醒。开门一看,还是袁福初。“俺家三毛昨天哭了一整晚,老是说腿疼,现在站也站不起来了,你过去看看吧,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陈钰伟心里抖了一下,赶忙往袁家跑。三毛的右腿出现浮肿,已经无法站立。“上医院,一刻都不能耽误。”她急忙回到家,翻出自己攒下的50元钱送了过去,让袁福初带三毛上医院检查。


   

  几天后,袁福初带着三毛回来了,让陈钰伟惊奇的是,孩子的腋下多了一副拐杖。她后来才知道,就是自己那一针下去,扎中了三毛的坐骨神经,孩子的腿不仅以后无法站立,还有可能面临肌肉萎缩的危险。袁福初见了陈钰伟,阴着脸,什么也没说,扭头就走了。尽管他一声不吭,可那眼神里的怨恨让陈钰伟刻骨铭心。


   

  陈钰伟决定要一生照顾这个孩子。没过几天,她和父亲将家里的猪和粮食悉数变卖,凑了500元,带着袁家父子到湖南医学院附一医院求诊。为了能排上专家号,陈钰伟和父亲把行李铺在医院的走廊里,轮换着站队排号。长沙的消费水平比乡下高多了,很快,带来的500元用得精光,可三毛的病情没有丝毫好转,医生最后说,因为那一针导致坐骨神经受损,三毛的右腿已经完全没有恢复的可能,以后还将慢慢萎缩,小得如木柴棍。几个人心灰意冷地回到村里,渐渐放弃了治疗。


   

  日子一天天过去,慢慢长大的三毛却因为残疾,无法像正常孩子那样上学读书。陈钰伟找来课本,一有空就教三毛认字。


   

  1977年,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陈钰伟又看到了人生的希望,她夜以继日地复习了三个月,终于以优异成绩考上了湖南医学院内科系。临走的那天,三毛一瘸一拐地来送她,拉着她的手,泪水涟涟地说:“姐姐,你要进城读大学了,以后不能丢下我不管啊。”陈钰伟一阵心酸,一把搂住三毛说:“好弟弟,姐姐这辈子,永远都会管着你,你放心。”在她的心里有个愿望:不管以后岁月怎么变迁,她相信有一种超越极限的力量去改变这个孩子不幸的命运,那种力量不是名利,不是财富,甚至连自己的生命都不是,而是在血管里涌动的、一次次漫过心底的忏悔。


   

  偿还良心债,从此陷入不堪之苦


   

  上大二的时候,陈钰伟遇见了现在的丈夫,两人都是校学生会的干部,渐渐有了好感,并发展成为恋人。1981年毕业后,陈钰伟分在了长沙市妇幼保健院,而丈夫则考上了研究生。这年冬天,他们举行了简单的婚礼。第二年,他们的儿子降生了。


   

  读大学期间,陈钰伟每次放假,都要去看看三毛,给他买些吃的用的,还有新衣服,曾经的伤痛在这样的温暖中似乎渐渐淡无痕迹。1984年,三毛在镇上一家单车修理店做学徒,学成后想单干,陈钰伟背着丈夫,从辛苦积攒的钱里拿出600元送到三毛手上。接到陈钰伟送来的这笔“巨款”,三毛流泪了。陈钰伟拉着他的手说:“三毛,姐姐对不起你,是我把你毁了。我现在支持你开个店,你也能自食其力,我这做姐姐的,也就宽心了。”


   

  三毛的单车修理生意不错,有人见他老实本分,尽管腿脚不便,但有门手艺,吃吃喝喝不用愁,便张罗给他介绍对象。一来二去,邻村有个姑娘看上了他,这年底,两个人结婚了。陈钰伟得知后,打心眼里高兴,三毛过得幸福,正是她内心所期盼的。她带上丈夫儿子去喝喜酒,还封了400元的红包。丈夫觉得有些奇怪:不就是一个邻居结婚吗?为什么送这么大的礼?陈钰伟闪烁其词地说:“他家对我有恩,送再重的礼也值得。”丈夫这才没做声。


   

  在工作上,陈钰伟对自己要求非常严格,上班期间从未迟到或早退过,平日里她刻苦钻研医学课题,对于患者或医药代表送来的红包都拒之门外。她的勤奋和清廉赢得了各方好评,尤其引起了领导对她的关注。她从科主任到副院长一路升迁,1996年担任长沙妇幼保健院院长。丈夫这时已经评上了教授,儿子读书成绩优异,一家三口和睦幸福。


   

  消息传到老家,很多乡亲都夸她有出息,这时,三毛的妻子张翠莲心里打起了小算盘。对三毛残废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回到家便吹起了枕边风:“人家把你这辈子都毁了,现在当了那么大的官,你干吗不去找她补偿你一下啊!”三毛坚决不肯:“这不行,钰伟姐姐对我这么好,我不能向她伸手,否则那成了什么了?简直就是敲诈。”张翠莲使劲戳了一下三毛的脑袋:“没见过你这么傻的,你不去说,我去!”


   

  于是,就出现了开头的一

幕。


   

  张翠莲打电话找陈钰伟要了1万元的事情终于被三毛知道了,他和妻子大吵了一架。但张翠莲却不以为然,还从此“吃馋了嘴”,每过一段时间都会给陈钰伟打电话,目的只有一个:要钱。开始她还含蓄委婉,渐渐地就越来越露骨了,要钱的理由总是很多,不是老人病了,就是要翻修房子,甚至连小孩子的学费都伸手要。陈钰伟不堪其扰,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从1997年到2001年,短短3年时间,张翠莲就以各种理由,从陈钰伟手里拿走了6万多元。


   

  在家里,她不敢把钱的去向告诉丈夫,每次丈夫问起来,她就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可次数多了,丈夫也起了疑心,甚至怀疑她在外面干了见不得人的事。


   

  终于,陈钰伟忍不住了,有次张翠莲打电话要钱后,她告诉了三毛:“翠莲这几年拿了我好几万,都告诉你了吗?”三毛一听惊呆了,原来妻子一直背着他伸手要钱,他蒙在鼓里竟然毫不知情。他更没想到,张翠莲拿了这些钱,打牌赌博,后来还在牌桌上和一个男人勾搭上了。三毛知道了妻子在外面的那些烂事,毫不犹豫地离了婚。


   

  拯救问题少年,女院长一贪再贪


   

  2004年的一天,很久没联系的三毛打来一个电话:“姐姐,我有件事情想求你。”三毛吞吞吐吐地说:“我离婚已经好几年了,身体又有残疾,拉扯个孩子不容易。我想让孩子到长沙读书,你帮我多管教管教。”


   

  初次见到三毛的儿子袁小钢,陈钰伟就觉得这孩子眼露凶光,桀骜不驯。她的判断没错,16岁的袁小钢是学校的“刺头”,打架捣乱,无所不干,老师拿他没办法,索性由他去了。陈钰伟找关系,把袁小钢转进了长沙市一所中学上初三,还没三天,他就闯祸了。那天下课后,他躲在厕所里抽烟,被老师发现了,老师批评他,他竟将烟头塞进了老师的领口。学校领导叫陈钰伟把孩子领回去,她苦苦求情,学校才答应暂时留下。


   

  没想到,这件事后,袁小钢非但没有改掉自己的恶习,反而变本加厉,只要看着不顺眼,同学就会遭到他的暴打,为了防止自己的孩子被他欺负,许多家长被迫亲自接送孩子上下学。学校和家长多次向派出所反映,派出所的民警也把袁小钢叫去谈话,但没有任何作用。袁小钢一时成了学校的公害,于是,学校决定开除他。


   

  陈钰伟得知这些时,对袁小钢已经心灰意冷,她想让三毛把孩子领回去,可是,她都尚且对这个孩子束手无策,更何况腿脚不便的三毛呢?没办法,她只好搬出了义务教育法,学校领导商量后,最终才同意袁小钢留下来参加中考。


   

  中考结束后,袁小钢再也不愿意回乡下了,在充满诱惑光怪陆离的城市里,他的心如一匹脱缰的野马,已经完全收不回了。陈钰伟仍然想尽自己的努力,挽救这个孩子。中考分数公布后,袁小钢的成绩可想而知,糟得一塌糊涂。她不知道打了多少个电话,总算有个郊区学校同意接收,但必须要交10万元。


   

  上哪去弄钱呢?陈钰伟发了愁,儿子去英国留学,还欠了不少债。就在她一筹莫展时,有人送钱上门了。北京某医疗器械有限公司副总经理李某通过陈钰伟承揽了长沙市第四医院约200万的中心供氧工程,这年7月,陈钰伟在办公室收了李为感谢其关照送来的5万元现金。沉甸甸的一摞钱捏在手里,像个烫手的山芋,但又不得不收。


   

  后来,她又找人借了5万,一齐交到学校,总算把袁小钢塞进了高中。看到陈钰伟如此“大方”,袁小钢更把陈钰伟当成了摇钱树,他在学校打架时就叫嚣着说:“打断你一条腿一只手算什么,大不了赔几个钱,我姑姑有的是钱!”


   

  陈钰伟受贿的钱,有很多就是用来给袁小钢处理类似的“遗留问题”。但这样也变相害了袁小钢,2005年11月,这个无法无天的“小霸王”终因涉嫌故意伤害,被送进湖南省少管所。


   

  挽救这个问题少年已经彻底宣告失败,但陈钰伟却陷入了一个更深的噩梦:受贿的事,迟早要东窗事发。2006年4月16日下午,正在超市购物的陈钰伟突然接到医院的电话,要求她尽快赶回自己的办公室。当她看到早已等候的几名陌生男子时,她知道,这一天终于来了。


   

  刚刚在英国考上博士的儿子得知这个消息后,不敢相信妈妈是个贪污犯,回过神来,他马上写了封信,劝说母亲积极配合有关部门的调查,争取宽大处理。“您一直是我最崇拜的人,我相信你肯定是有苦衷的。错了没有关系,只要勇敢地承认,政府是会给你机会的。不管怎么样,您始终是我的母亲,是我最爱的人,我和爸爸都会一如既往地爱你……”


   

  陈钰伟出事的消息传到老家,三毛痛心疾首、痛哭流涕,在惋惜之余,他心里竟对陈钰伟生出一丝怨恨:要不是她有求必应,所有的一切,也许不会发展到现在这种无法收拾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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