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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原谅

时间:2024-08-13 01:53:22


   

  一、返乡


   

  在省城闯荡了四十多年的富商牛卫东,受白河屯村干部王文成的邀请,春节刚过就衣锦还乡。当牛卫东的越野车沿着坑坑洼洼的乡村公路疾驰而来的时候,白河屯的老老少少都轰动了。调皮的孩子围着牛卫东的车追逐打闹,年轻人看着牛卫东的皮衣露出神往的目光,而上了年纪的人则上上下下打量着牛卫东的一举一动,有的想上前说句话,却又局促地笼着手不敢开口。


   

  王文成的家是一溜五间挑梁大瓦房,高大的门洞,气派的对开红门,那档次在白河屯数一数二。牛卫东的越野车很容易就开进院子,停在开阔的庭院里。屋里的土暖气烧得滚烫滚烫,王文成让老婆拿出一年里没几次亮过相的好茶叶,自己则掏出手机挨个给村干部打电话,让他们马上过来。厨房里,鸡鸭鱼肉一应俱全,村里红白事都离不开的厨子刘老肉,开始大显身手。


   

  村干部陆陆续续来了。寒暄过后,一边喝茶,一边唠叨陈年旧事。王文成是跟牛卫东打小光屁股长大的,两家是紧挨的左右邻居,素来走动紧密。后来,牛卫东的哥哥牛建国结婚,房子住不下了,牛卫东就住到了村边的破庙,有时冻得太厉害了,也跟王文成一个炕上睡觉。那年冬季的一天,牛卫东忽然离家出走,事先连王文成也没告诉,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直到第二年牛卫东写来一封信报平安,白河屯人才知道他已经跑到了省城。此后,牛卫东三年五年不来一封信,每次写信地址都有变化,信里也没有稀奇的内容,无非是告诉王文成,自己成家了,有孩子了,做生意了,但奇怪的是,信里对哥哥一家人一句话也不过问。去年,王文成陪老叔去省城做手术,钱花光了,回来筹钱来不及,医院又不肯宽限,一时急得上蹿下跳。王文成忽然想起牛卫东,便抱着碰运气的想法,按照他以前提供的地址找了过去。还好,牛卫东虽然已经将房子卖了,但买主却是他一个朋友的亲戚,就这样联系到了牛卫东本人。牛卫东马上带着现金过来,解了王文成的燃眉之急。事后王文成才知道,牛卫东如今已经在省城经营着餐饮、旅馆、广告等好几种产业,不要说几万元,就是一下子掏出几十万,也不用眨一下眼睛的。


   

  “我当时就对他说,你小子真不厚道,自己发了财,不拉帮乡亲也就罢了,连回家看看都做不到,是不是打算好了,将来死翘翘了,都不准备埋在白河屯了呢?”王文成的话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是啊,文成说得对,富了不能忘乡亲。所以,我这次回来,不仅仅是看望老哥们,而且,我还带回来一个投资项目,希望能帮助大家发家致富。这次回来,我才发现,不要说跟经济发达地区比,就是跟周边乡村比,白河屯也是远远落后了……”说到这里,牛卫东声音低沉起来。


   

  王文成开始介绍牛卫东的投资打算。牛卫东准备在白河屯搞一个绿色食品基地,不但种植蔬菜、粮食,还有野菜加工。“卫东说,这次他回家,有一个让他惊喜的发现,就是咱这里由于工业落后,反而生态环境保护得最好。他说,前些年白河屯吃了不发达的亏,但今后要沾没污染的光!这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一席话说得在座的村民群情激昂。这时,刘老肉已将热腾腾的菜肴出锅,摆了满满一大桌。王文成吆喝一声“开席”!“嘣”地就将酒瓶盖子撬开了。


   

  牛卫东在省城做生意,尤其是经营着规模不小的饭店,几乎每天都跟各色人等推杯换盏,是“酒精考验的战士”,酒量自然也不是一般的大,一圈白酒敬下来,面不改色,气不长出,在座的纷纷回敬,一瓶白酒就下了肚。王文成大叫:“好酒量!”接着,酒桌上就开始了你来我往的混战。喝到最后,牛卫东去外面解手都已踉踉跄跄,走不成一条直线。王文成便提议:“咱们来日方长,今天的酒就喝到这里,为了白河屯老百姓的明天,一起干了这杯!”


   

  饭后,村干部三三两两都离开了,王文成扶牛卫东去里屋休息,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东哥啊,你不去你哥家看看吗?他现在过得不是太好,腿脚不利落这么多年了……”却见牛卫东本来喜气洋洋的脸上蓦地一沉,便知趣地打住了。


   

  二、隔阂


   

  牛卫东办事果然井井有条,虽然是过年期间,但除了第一天放开了喝酒,剩下的几天却安排得十分紧凑,他在王文成的陪同下拜访了乡干部,对白河屯的土质和地貌进行了认真分析和考察,最后还谈到了合作方式的问题。王文成本以为,牛卫东会以独资的方式成立公司,他和其他村干部,以及白河屯的村民,充其量是给牛卫东打工,但牛卫东却提出,让白河屯作为一个整体,以土地使用权入股,采取六四比例确定股份,届时,双方再确定对公司各项管理权的分配。这等于给了王文成等人很大的自主权。王文成有些难为情:“卫东,还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吧,我们没那个水平啊。”牛卫东说:“我在省城,不可能经常回来,只能管大事,比如资金、销路。具体的生产等问题,还得依靠你们。白河屯人有了股份,有了名分,也就有了压力和动力,不是单纯给我打工,而是为自己的事业流汗啊。”


   

  牛卫东留下十万元作为初期的启动资金。他走后,王文成紧锣密鼓地安排了几个精明强干的人,准备作为公司未来的管理人员。这天,王文成正在家给这几个人布置工作,院子里的狗叫起来了。王文成出门一看,一瘸一拐来的正是牛卫东的哥哥牛建国。


   

  “王文成,我问你,白河屯建‘基地’,立班子,为什么没我的份儿?我是不是牛卫东的亲哥?”牛建国用拐杖指点着王文成的胸口,单刀直入。


   

  其实,牛建国倒是误会了王文成。王文成不是没想过,在公司的管理层里要留一个牛家人的位置。可那天喝酒,王文成发现牛卫东对自己的哥哥一家并不热情,甚至在白河屯期间,从来没有登过牛建国的家门,这让他不得不慎重对待。


   

  “建国哥,”王文成满脸堆笑,“你的问题的确比较特殊,你身体不好,万一要是累出毛病,我跟卫东怎么交代?我合计着,将来在公司里给你留下个肥差,保证肥水不流外人田。”


   

  “什么肥差呀?你倒先把话说明了,别忽悠我!”牛建国却不是王文成几句话就能打发走的,非要王文成当面就给他一个答复。


   

  王文成用下巴朝屋里扭了扭:“建国哥,你这不是逼我吗?这事只能到时候悄悄安排,要是让三岁小孩都知道了,我怕是早被唾沫星子淹死了,你那个位置还站得住吗?”


   

  好说歹说,牛建国才半信半疑地走了。


   

  农历二月,“白河屯绿色生态食品基地”的牌子终于要挂起来了。牛卫东驱车两个小时,也赶了回来。基地的挂牌也是乡政府的一件大事,乡干部感谢牛卫东对当地经济发展的支持,特地宴请牛卫东等人。


   

  饭后回村,一边走,王文成一边将基地各方面工作情况,详细地告诉了牛卫东。牛卫东笑道:“你们都是种菜、种庄稼的好手,这方面,我对你们是一百二十个信得过,我还打算,咱们的蔬菜和粮食下来之后,不走批发市场,而是搞精包装,提高附加值,这样咱们的效益会更高。”


   

  正谈得尽兴,牛建国拄着拐杖迎面来了。王文成刚要招呼一声,只见牛卫东掉头就往回走,嘴里说道:“哎呀,我的打火机丢了,我回去找找。”王文成明知牛卫东是不想跟牛建国碰面,却也无可奈何,只好硬着头皮停下来等着。牛建国走到他跟前,看了看牛卫东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表情:“他这是要记恨我一辈子啊!我到底哪里让

他这么恨呢!”说完话,摇摇头,独自走开了。


   

  王文成虽然是牛卫东最好的哥们,但究竟牛卫东为什么和哥哥形同陌路,却是毫不知情。他只是隐隐觉得,牛卫东当初从白河屯不辞而别,绝对是大有原因的,只不过,那个年代缺衣少穿,亲哥俩还能产生什么深仇大恨?何况,虽然那时的牛卫东有点好吃懒做,很是让牛建国的新婚妻子看不上,但牛建国一直是很呵护弟弟的。即便是现在,牛建国落了残疾之后性情大变,他在白河屯也并非没有一点人缘啊。


   

  想揭开牛卫东兄弟的反目之谜,却不是那么容易,毕竟,牛建国还没结婚的时候,父母就双双离世了,连他这个离牛家兄弟最亲近的人都无从知道,别人就更难接近事实真相了。不过,王文成相信一句老话:是灰总比土热,哥儿俩再有过节,毕竟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弟,将来必定有尽释前嫌的那一天。因此,王文成悄悄给牛建国安排了一个在基地打杂的差事,照例给他开工资,其实只是在基地大院闲坐,干活完全靠自觉,根本没人使唤他。


   

  日子飞快。一晃,村外的菜地已经绿油油一片了。


   

  这天,牛卫东再次来到白河屯,同车的还有省城几家大型蔬菜超市的老板。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次,牛卫东是想让这些未来的经销商实地看一看,他的绿色生态食品基地是名不虚传的。虽然来时路上颠簸不平,让这些在平坦路上舒服惯了的人物有些吃不消,但看到白河屯的蓝天白云,绿水青山,还是觉得不虚此行,纷纷感叹太美了。


   

  午饭就在基地大院里举行,白河屯“名厨”刘老肉主灶,架起干柴土锅,做的是地道的农家饭菜。一席人吃得满嘴流油,大呼过瘾。这时,牛建国醉醺醺地从院外进来,看到院里的好兴致,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抓起一个酒杯就喝。王文成一见,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心里暗叫坏菜!原来,他事先已经给了牛建国50元,将牛建国打发出去随便消费。牛建国来到村里一家小卖部后,买了花生米、猪杂拌和二锅头自斟自饮,喝到一瓶快见了底,小卖部老板赶紧给他家里打电话。不久,牛建国的酒瓶子就被老婆子抢了去,只好踉踉跄跄地回来了。结果,牛建国进来后看到这里一群人在喝酒,他的酒瘾又被勾了出来,此时,已有九分醉意的他,眼里只有酒,哪管在座的是谁,在商量什么事?


   

  牛建国此举吓了在座的老板们一跳。牛卫东勃然大怒,铁青着脸朝牛建国走去!


   

  三、遇险


   

  王文成不知道牛卫东要做出什么举动,心悬到了嗓子眼,客人们也呆了。牛卫东来到牛建国跟前,瞪大眼睛盯视着牛建国,喉结颤动了几下,好半天,才缓缓开了口:“……哥,你已经喝多了,就别再喝了,回家吧。”


   

  王文成赶紧搀着牛建国出去了。牛卫东对客人们歉意地笑了笑:“刚才是我哥,小时候,有一次一头牛惊了,冲我们哥儿俩冲来,要顶我,我哥为救我,将我拽到了他后面,结果,牛顶在了他的腿上,好端端的一个人就残疾了,性格也发生了变化,还成了酒鬼……他现在是见了酒就没命,让你们见笑了。”


   

  客人们一听,都很感动、同情,反过来纷纷安慰牛卫东。


   

  吃完饭,安排好客人们的休息后,牛卫东追问王文成是怎么回事,王文成隐瞒不过,只好和盘托出。牛卫东更生气了:“你怎么能安排他来这呢?今天要不是我信口编了一个瞎话,客人该有多扫兴?我虽然信得过你,不干涉你用人,但这件事上我得说了算,你马上把他辞了!”


   

  王文成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牛卫东补充了一句:“没有商量的余地!”王文成只好作罢。


   

  牛卫东走后,待牛建国醒了酒,王文成拐弯抹角地跟他说出辞退的话,牛建国一听就跳了起来:“白眼狼!他就是个白眼狼!要不是当着外人的面,他怎么会叫我一声哥?他不打我耳光才怪!我就不明白,他对我还不如对外人好,我跟他难道就不是一个娘生的吗?”


   

  牛建国越说越气,最后狠命用拳头捶自己那条残疾的腿:“那年他一声不吭就跑了,哪知道家里人急得滚油浇心?我冒着鹅毛大雪满世界去找他啊,结果就掉进十里地之外一个菜窖,摔断了腿,死活出不来了,直到快要咽气的时候,一个过路的才发现了我。我缓了十天才睁开眼,可有什么用呢,我保住了命,却保不住腿,我成了累赘啊……”说到伤心处,牛建国嚎啕大哭。王文成眼圈也红了,在一旁劝道:“国哥,卫东就是心里有什么疙瘩没解开吧,他不是心硬的人呢。”牛建国苦笑道:“鬼知道他心里有什么疙瘩?他不告诉人,别人一辈子不知道,还要在他眼里当一辈子的丑人!”


   

  面对这哥俩的僵局,王文成除了反复说一些安慰的话,也无计可施。


   

  夏天到了。挂着“白河屯绿色生态食品基地”商标的第一茬蔬菜收获了,在省城卖了好价钱。牛卫东传话给王文成,马上紧急采摘第二批调往省城。此时天公开始不作美,一连几天阴雨连绵,地里的蔬菜有的受灾烂在地里,有的开始长腻虫。雨水将土地浇得又湿又烂,比较泥泞,村民很难进入地里采摘。好不容易摘出来的,为了符合超市对蔬菜的高质量要求,还要做进一步加工处理,也费时费力。在诸多因素影响下,采摘速度慢了下来。


   

  省城的蔬菜价格却开始不断攀升,一天一个价。牛卫东左等右等,白河屯的蔬菜迟迟不到,他再也忍不住了,亲自开着一辆运菜车,冒雨赶回来了。


   

  牛卫东一看到王文成就急吼吼地说:“现在省城的鲜菜打着滚涨价,搭不上这趟车岂不是白忙活了?”王文成说,其实村民们也不是不能吃苦,只不过冒雨干活,他们心疼衣服、鞋子。牛卫东说:“那咱就替他们想办法啊,咱去批发雨衣、雨靴,提高采摘价格。”王文成说那样成本就高了。牛卫东气笑了:“咱弄这个基地的目的是啥?不就是为了让老乡亲能多挣钱吗?何况,咱增加的成本,最后还要转到超市那边呢,咱怕什么?”王文成恍然大悟:“哦,那好,我马上用大喇叭广播,让大伙都来基地挣钱!”


   

  能比平时多挣一倍的工钱,村民被彻底发动了起来,连附近的村民都闻讯赶来了。到晚上十点,采摘并初步加工好的蔬菜就装满了汽车。牛卫东来不及吃口饭,抹一把头上的雨水就跳上卡车,连夜开车往回赶。


   

  由于连日大雨,年久失修的乡村公路非常泥泞,一路上大小水坑一个连一个,而雨还在不停地下。牛卫东手握方向盘,两眼紧盯前方,不知何时才能赶回省城。如果路上再耽搁了时间,满满一车蔬菜受了热,就非常容易烂,辛苦而来的成果就打了水漂。


   

  牛卫东越想越心急,而此时前面一辆三马车却偏偏走得不紧不慢,牛卫东连摁喇叭,三马车始终不闪出路来。牛卫东不耐烦了,猛踩油门,猛摁喇叭,强行超车。可他忘了自己不熟悉地形,在开到与三马车勉强并行的时候,卡车的一侧轮胎已经陷入了公路旁的松软路面。而此时对面隐约射来的灯光和传来的喇叭声,已经告诉牛卫东,对面开来了车辆!牛卫东吓得浑身寒毛直竖,只能下意识地将刹车踩到底,只见卡车扭动了几下腰身,终于还是失控,侧翻到了路旁的沟里……


   

  四、救命


   

  牛卫东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县医院的急救病床上。他睁开眼睛,只觉得脑袋刀剜一样的疼。病房里有王文成等村干部,还有从省城赶来的家人。妻子正一边抹眼泪,一边对王文成哭诉:“我担心出事,

一直反对他亲自开车来,可自打我认识他,就知道他是个炮筒子脾气啊,他认准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王文成在一旁安慰着,眼里却泛着泪花:“嫂子,卫东哥真是把白河屯的事当成自己的事办!以他现在的身家,要不是为了我们日子好过点,他犯得着冒着危险往回跑吗?”


   

  牛卫东觉得胳膊发麻,就忍着痛,翻了个身。大家见牛卫东醒了,都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口气。见妻子来到他跟前,牛卫东问:“医生说我的情况怎么样?”妻子说:“你真是命大,只是流血多了点。前面五米远的地方,就有一块大石头,要是撞到那上面去,你让我跟孩子怎么过……”牛卫东安慰道:“没事,吉人自有天相。”见王文成跟其他村干部都在场,他挣扎着要起来,这时医生来了,在医生制止下,牛卫东才又躺了下去,却不甘心地叫道:“你们都来有什么用!还不快去安排拉菜……”


   

  为了让牛卫东安心,王文成安排两个人负责照料他,赶紧带领村干部们回去了。


   

  几天后,牛卫东的身体明显好转,王文成等人又来看了一趟,告诉他一个好消息,乡政府准备出面协调各部门,要给白河屯的运菜车开辟一个专用通道。牛卫东说:“老家的路况太差了,等村里有了钱,第一个就要把路修好。”


   

  牛卫东心里装着太多事,无法在医院静躺下去,迫不及待地要出院。医生检查过后,同意了他的要求。王文成提议要由白河屯负担他的一切费用,牛卫东不同意,坚决要用自己的钱支付医药费。王文成拗不过,就说:“也好,那我们就代表你去看看建国。”牛卫东听出了弦外之音,追问道:“什么意思?”王文成说:“当初把你送到医院,才知道你是O型血,最近的天气导致交通事故增多,在你之前,医院已经将O型血用得几乎不剩多少了,你不够用,紧急调血肯定也来不及,最好的办法……”


   

  “哦,我明白了。”牛卫东轻轻打断了王文成,“我哥,他现在身体怎么样?”


   

  王文成叹口气,说:“挺让人担心的。当时,医生屡次劝他不要输太多了,说影响身体,还可能出现意外,但他说,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亲弟弟的命不救呢?”


   

  牛卫东鼻子发酸,从钱包里掏出厚厚一沓钱:“你们给他送去吧,我知道他日子过得不好――别说是我的。”说着把头扭到一边。王文成一见气得直跺脚:“你们哥俩这是怎么的啊!你亲自登门送过去多好?你俩身上流的不是一样的血啊?”


   

  牛卫东不理会王文成的咆哮,他钻进车里,一摆手,司机发动了汽车,一溜烟地走了。


   

  王文成跟村会计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来到牛建国的家里。牛建国刚刚喝了三两酒,正跟老婆吵架,见王文成进来了,牛建国大着嘴巴说:“文、文成啊,你倒是说说,天地良心,我、我牛建国对得起他吧?他不就是有俩臭钱嘛,三番五次给我难看!我、我真该狠下心来,让他小命交代在医院里得、得了!”


   

  王文成把钱掏出来,放到桌子上:“你可千万不能这么说,其实啊,卫东已经后悔了,我都看出来了,可他心里就是绷着一根弦,死活不肯回头。这事的根由我们外人不知道,你们作为当事人,难道心里还不清楚吗?”


   

  牛建国抓过酒瓶还要喝,被王文成拦住了。牛建国的老婆说:“我就是记得,他叔叔去省城前的那天晚上,来过家里一趟。那时候他跟个二流子似的,我也不待见他。当时他也没呆多大工夫,就走了,然后就找不到他人了。”


   

  王文成心中一动,失声叫道:“慢着,你说一下那天晚上,他来家里的仔细经过。”


   

  五、冰释


   

  时光回溯到六十年代。那一年,牛卫东20岁,牛建国23岁,儿子刚刚3岁。由于父母双亡,兄弟俩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日子过得比普通人家更显拮据。在大队干部的撮合下,四年前,牛建国跟邻村一个同样家境贫寒的女人结了婚。牛家只有两间平房,连配房都没有,在这种情况下,房子显然不够住,牛卫东就搬到了村头的一座破庙里。


   

  那时,不要说白河屯,几乎全中国的人家都还处在忍饥挨饿之中,吃一顿饱饭几乎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那时的牛卫东是个愣头小伙子,年底的时候靠工分分粮食,主要是红薯,如果没人管的话,牛卫东的红薯肯定是饱饱地吃几天就没了的。这时,牛建国就提出,他替弟弟保管红薯,吃饭的时候伙着吃,可以多延长一些时日。牛卫东想也没想就同意了。可是牛卫东饭量大,他一个人吃的饭几乎顶两个人的。不久,嫂子就告诉他,红薯吃完了!牛卫东作为一个二十郎当的小伙子,正是食量最大的年纪,总是吃不饱饭,就经常饿得眼冒金星。


   

  那天,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牛卫东到野外找吃的,结果一无所获,衣服又单薄,被冻得瑟瑟发抖,跌跌撞撞地进了哥哥的家门。嫂子给他盛了两碗野菜汤,一股脑喝下去,身上才有了热乎气。牛卫东又问:“哥,还有吃的吗,我还饿……”牛建国刚要开口,嫂子抢先说:“没了。”


   

  牛卫东抽搭了一下鼻子,没有吭声,就走了出去。牛卫东走到街上,呆了半晌,忽然又大步流星走回哥哥家去,推门一看,发现牛建国、嫂子还有侄子,人手一个热腾腾的红薯,正津津有味地吃着……


   

  牛卫东二话不说,扭身就冲进了茫茫的雪夜!


   

  第二天,牛卫东就不见了。


   

  听到这里,王文成“唉”的一声,说:“卫东是个火爆脾气,眼里不揉沙子,他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他觉得你们已经把他当外人了,这个家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这大概就是他出走的原因吧。”


   

  牛建国不顾老婆的阻拦,“咕嘟”又咽下一口酒,叹道:“还有个秘密,其实我一直是瞒着他们娘儿俩的,那就是,他们都以为那是家里最后几块红薯了,其实他们不知道,我之前悄悄藏了几块,准备留给卫东吃的。我哪里想到,卫东根本就不等到这个机会。后来我出去找他摔了腿,也不敢告诉老婆这件事,后来那些红薯就让老鼠盗走了。”


   

  王文成问:“建国哥,你当初把那几块红薯放到哪儿了呢?”牛建国凄然一笑:“我就放到卫东住的破庙里了,就在他铺的草垫子底下挖了个坑,埋上了,只要他回去睡觉,他一定能发现的,可惜,他连夜就走了……”


   

  王文成忽然激动地一拍手:“啊,我记起来了,我们不久就去了破庙,在草垫子下面发现了那几块红薯,当时我们还骂老鼠快成了精,以为是老鼠藏在那里的呢。”


   

  牛建国失神的眼睛也放出光芒:“这么说,你能给我作证?”


   

  王文成一拍大腿:“当然!想不到你们兄弟几十年的隔阂,都在这几块该死的红薯上呢!唉,这能怪谁呢,都是那个时代害的啊。”


   

  王文成掏出手机,给牛卫东打通了电话,原原本本讲述了四十多年前那件事的来龙去脉。


   

  牛卫东听完没作声,良久,才颤声说出一句话:“你、你让我哥接电话,我、我对不起他,我混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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