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全身心地爱你。当你想起我的时候你尽可能快乐起来,爱你的――乔。
这个冬日,客厅里光线比较黯淡,苏菲的脸因而也比较黯淡。她坐在约瑟夫在结婚四十周年纪念日那天为她买的扶手椅上打瞌睡,房内温暖而安静,屋外雪花轻轻地飘着。
下午一点十五分,邮差把车拐进了艾伦街,他比平常迟了,不是因为下雪,而是情人节的邮件比平常要多得多。他经过苏菲门前的时候都没有看一眼,更不说停下来了,二十分钟后他又回到了他的车里,开走了。
听到邮车远去的声音,苏菲的心绪不再平静,她摘下眼镜,拿出平日总是拢在衣袖里的手帕来拭眼睛。她撑着椅子的扶手慢慢站起来,抻平了她那暗绿色的冬裙上的褶皱。
她向厨房走去,拖鞋在没有地毯的地板上发出轻轻的“趿拉趿拉”的声音。在洗碗池边,她洗净了午饭时扔下的两个碗。然后用塑料杯倒了半杯水,把药吃了。这个时候已经是一点四十五分。
在客厅的窗前有一个摇椅,苏菲安详地躺在上面。再过半个小时孩子们就要放学了,他们回家的路上会经过苏菲这里。苏菲在椅子上轻轻地摇着,一边看雪一边等孩子们经过。
男孩们先来了,像平常那样跑着,嘴里不知喊着什么。今天因为下雪,他们还一路跑一路往彼此的身上扔雪球。一个雪球没有扔中人,砸在苏菲的窗上,散了。苏菲惊得把摇椅往后推了一点。
女孩们磨磨蹭蹭地在男孩们后面三三两两地过来了,有的用手掩着嘴巴“吱吱”地笑。苏菲想,她们可能在谈论在学校里收到的情人节礼物吧。一个有着棕色头发的漂亮女孩突然停下来,向掩在窗帘后面的苏菲的脸指了一下,苏菲不禁把头转向屋里面,等她再看出去时,男孩女孩们全都走过去了。在窗户边比里面更冷一些,但她仍然留在那里,看着雪慢慢地覆盖了孩子们的脚印。
一辆花店的车拐进了艾伦街,苏菲的眼光一直跟随着它。车子慢慢地开着,有两次停了下来又往前开,接着它停在苏菲的邻居梅森夫人的门前。谁会给梅森夫人送花呢?苏菲想。是她那在威斯康星州的女儿,还是她的哥哥?她的哥哥病得很厉害,不可能给她送花,很可能是她女儿。她这个女儿对她真好啊。
想到花,苏菲就想起乔。那一刻,她的心里充满了痛苦的回忆。第二天就是15日,乔去世八个星期了。
送花的人揽着一箱雪白的玫瑰,手里拿着一个信封,正在敲梅森夫人的门。门没开,当然没人在家,梅森夫人每个星期五下午都要去教堂的。那人四周看了看,开始向苏菲的房子走来。苏菲从摇椅上滑下来,走近窗帘的后边去看,那人来敲她的门了。当她梳理头发准备去开门时,手有些颤抖。她走过前厅,在那人敲第三次门的时候,她把门打开了一条缝。
“你找谁?”她在门后问。那人说:“下午好,夫人。你可以帮忙把这些花交给你的邻居吗?”
“可以。”苏菲说着,开门让那人进来了。
“我可以把花放在哪里?”那人走进来的时候拘谨地问。
“放到厨房里的桌子上好了。”苏菲说。那人在苏菲眼里很高大,她看不清他的脸,只知道他戴着绿色的帽子,一脸的络腮胡。那人放下后就急急地离开了,她高兴地锁上门。
装花的箱子有厨房的桌子那么长,苏菲走到旁边,弯下腰去看花上的卡片,上面写着“纳塔丽花店竭诚为您服务”。白玫瑰的香气顿时把她包围了,她闭上眼睛,深深地、缓缓地吸了一口气,想象着那花是黄色的,乔以前总是送大束黄色的玫瑰给她。他会说:“给我的阳光,你是我的阳光。”说完,他还会真诚地笑,吻她的前额,抓着她的手给她唱《你是我的阳光》。
下午五点钟的时候梅森夫人来到了苏菲的前门,苏菲仍然在厨房里面。她把玫瑰从箱子里拿出来了,放在她的膝盖上。闭着眼轻轻地摇着,想象着她以前那些美丽的黄玫瑰。梅森夫人敲了两次门苏菲都没听到,只好走了。
随后,苏菲把玫瑰放回桌上,她的脸色潮红。她拿过一只矮凳,站上去从壁橱的顶上拿了一个白色的瓷花瓶下来,用一个喝水的杯子往花瓶里倒了半瓶水,轻轻地把带着绿叶的白玫瑰放进去,并拿到客厅里。把花放在客厅里之后,她不禁微笑着在客厅中央跳起舞来,轻柔地、优雅地转着圈,转进厨房,转到前厅,转回客厅,直转到她膝盖发酸才停下来。她累得坐在扶手椅上睡着了。
傍晚六点四十五分的时候,苏菲被一阵响动惊醒了――有人在敲后门。是梅森夫人,她说:“你好,苏菲,今天你过得怎样?我五点钟时敲前门没有反应,我还担心你了。那时你在睡觉是吧?我最恨下雪,你呢?收音机上说到今晚午夜可能要下六英寸厚的雪,但我不信他们,记得去年冬天他们有一次预报四英寸,结果却下了二十一英寸厚。”她说着,在门口的垫子上掸掉靴子上的雪,向屋里走去。
“他们曾说今年冬天不会很冷。但是,我看这几个星期气温都不会超过零度。知道吗,我那么小的一个房子,上个月的取暖费已经花了263美元了。”
苏菲半听不听,她心里记着那束玫瑰,脸上因羞愧而发热了。那个装玫瑰的箱子空空地躺在她身后厨房的桌子上。她该怎么对梅森夫人说呢?
“这样的消费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如果弗雷德花钱也像你的约瑟夫那么谨慎就好了。天啊,说到约瑟夫,我差点忘了那些玫瑰了。”
听到她说玫瑰,苏菲的脸更加热了。她开始结结巴巴地道歉,并去拿那个装玫瑰的空箱子来。
“哦,太好了”,梅森夫人打断了苏菲的话,“你把玫瑰放到花瓶里了。那你看到那卡片了么?我希望约瑟夫的笔迹没有让你吃惊,他叫我给送的玫瑰花。也许他把这叫作‘玫瑰信任’。去年四月他就在花店订好了。你的约瑟夫是多么好的男人哟。”
但苏菲已经听不到梅森夫人说什么了,她的心里好像有只小鹿在蹦跳,她去找到了原先没注意到的信封,它静静地躺在空空的箱子旁边。她的手抖抖地打开了它,拿到了里面的卡片,卡片上写着:
“给我的阳光。我全身心地爱你。当你想起我的时候你尽可能快乐起来,爱你的――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