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抄家
菀宁恍恍惚惚地走回了永和宫，该来的始终还是要来的，她长长吁了口气，抬头间正瞥见一人跪在宫门前，正是明珠的夫人。
菀宁急步走上去，要扶她起来，“玛玛，您为什么跪在这里，出了什么事？”
纳兰夫人见是菀宁，鼻子一酸，泪水倾然滑落，她掏出衣襟下的帕子边拭边泣道：“宁儿，你这次一定要救救你玛父啊！”
玛父果然出事了！菀宁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她压抑着心头的苦楚和不安，镇定地说道：“玛玛，您先起来再说！”
纳兰夫人攥住菀宁的群衫，含泪摇了头摇头，不肯起身，“皇上已经下了圣旨，要查抄纳兰家，你玛父急着让我进宫来求见惠妃娘娘，可是人家闭门不见，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说着泣不成声。
菀宁在心里叹道，她惠妃翻脸还真够快的，前人说，寒热依人心而升降，人心依权势而沉浮，此言不虚！
事出突然，眼见求惠妃已是无望，她不敢说自己也已经被康熙离弃，怕双重打击之下纳兰夫人承受不了，当下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于是搀起纳兰夫人，说道：“我现在就和你去府上看看。”
到了明府，家里还很安静，看不出一点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
明府的总管上前道：“格格，老爷在书房，请跟奴才来。”
管家在前带路，一路的景致依旧，而人却不复往昔，菀宁不由得心头酸酸的。
“老爷，格格到了。”管家推开门，待菀宁进去后，又将门轻轻合上，垂手立在门外。
明珠端坐在书案前，一脸平静，他见菀宁进来，微笑着起身，“宁儿，你来了。”
“玛父——”菀宁此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明珠自失地一笑，“人老了就得服输，我秉政二十余年，什么风浪没有见过，谁曾想，到最后还是过不去这个坎儿！”他盯着菀宁端详了半晌，接着说道：“宁儿，有时候看着你，就让我想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你的性子和容若截然不同，容若是身在锦绣丛中，而事事消沉，你年纪虽小，对人对事却看得极为透彻，处变不惊，实为难得。我的这些儿孙，没有一个成器的，只有你最肖我，现在我已经是沉舟难挽，大势将去，如今能否撑起这个家族，就在你一人身上了。”
菀宁哽咽道：“可是菀宁怕自己才疏学浅，不能完成玛父的心愿。”她现在都已经自身难保，如何再佑护纳兰一门，只是此刻这些真话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口。
“你只要记住一句话，在紫禁城里，皇上的宠爱就是你披荆斩棘的利剑！”
明珠俯身从案上累叠的书籍中，抽出一封信来，犹豫了片刻，交到菀宁手上。
“有件事到了该告诉你的时候了。”
菀宁低下头看着手中的信，几个字如雪崩般迅速将她吞噬在茫茫无尽的黑暗中。
“沈、宛、绝、笔！”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这四个字，双手微微颤抖着。
明珠叹了口气，说：“你娘在三年前就已经过世了，这封信是她嘱咐我，等到适当的时候再交给你。”
菀宁将信紧紧贴进怀里，泪水悄然无声地滑了下来，她喃喃自语道：“娘...娘...你不是说以后会来接宁儿回江南的么？言犹在耳，你怎么可以撇下宁儿呢？娘...”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音。明珠隔着门，问道：“什么事情这么吵？”
门外总管颤颤地回道：“是索大人和四贝勒带着人来了。”
明珠冷冷一笑，咬牙道：“他索额图的动作倒是够快的！来人，更衣！”
大堂里乱成一团，几个姨太太哭的哭，闹的闹，吵声一片。明珠厉声怒喝道：“都给我闭嘴！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明相，看你今儿气色不错啊。”索额图眯着眼笑呵呵地说道。
他瞥见明珠身侧的菀宁，打量了一番：“哟，菀格格也在这儿呢。明相啊，你可是养了个好孙女。”
明珠冷笑着说道：“你不是也有个好外孙么？日后太子登基，你就是开国元勋！”
“我也不跟你废话了，今天奉旨来抄你的家，看在我们同朝为官多年的份上，你要是想留点体己的物件，我倒可以网开一面。”
明珠瞧着他一副志得意满的嘴脸，眉棱骨微微一抖，冷冷地说道：“自古以来君王驭臣之道就在于平衡，你我之所以能斗到今天，就是因为皇上要用我们来互相牵制，现在我倒了，你还能站多久？”
索额图眉头一挑，冷笑道：“我能比你多站一天是一天！”
善扑营的兵丁已经把府第团团包围起来，女眷们都被集中到了一间屋子里，其余的全都贴了封条。纳兰夫人脸色惨白，由几个老奴搀扶着方自站得住脚。
明珠坐在太师椅上，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时，一个护兵小心翼翼地在明珠耳边道：“明相，能否请您移驾片刻，这把椅子我们也要贴上封条。”
这不是欺人太甚！菀宁闻言心头蹭地冒上火来，却见明珠神情如常地起身，用手掸了掸袍角，站到一边，脸上毫无怒色。
“明珠，什么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我算见识了，放眼整个朝廷，也只有你才够得上做我的对手，这以后没有了你，我还真是觉得有点寂寞啊。”
明珠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胤禛见此情此景，也颇怜惜明珠，于是说道：“索相，我看今儿的差事就办到这儿吧。”
索额图心知明珠虽然倒了，但纳兰菀宁仍不可小觑，今天权且卖她一个面子，因道：“也罢，”他对着明珠得意地笑道：“明相，你也请吧。”
明珠四下环顾了一遍这个由自己一手打拼出来的家，心头的不甘和无奈如潮水般翻涌上来，想自己半生宦海沉浮，自认于官场游刃有余，却还是输给了帝王之心，到底是伴君如伴虎啊。
他怅然一笑，大步踏了出去。
一天之内陡遭三起变故，菀宁顿时觉得身心俱疲，她好想回江南，好想忘却手头的一切繁杂世事，可是命运并不肯就此罢休，皇宫里还有一波更大风浪在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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