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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时间:2024-11-07 11:44:44

吴家平也终于知道左双桃是什么人了。尽管从在火车站见面的那天起,他一直没有间断对她的试探、怀疑和调查,但他那一半出于职业习惯,一半出于安全考虑。也就是说,在他内心深处,还从来没有把她当成自己的敌人。

可是现在,左双桃的的确确是他的敌人。而且,这个敌人,真的就睡在自己的身边。而且,这个敌人,算得上不共戴天了。

吴家平双腿发颤,牙齿发冷,感觉到头发都竖起来了。他深深地自责:这段时间,自己完全被所谓的虚幻的幸福遮蔽了双眼。因为,既然跟她结了婚,他是很容易就能探到她的底的。可是,他没有去做。因此,才酿成了今天的后果。

好在,两个人都在黑暗里。她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变化。

左双桃说:“怎么不说话了?我就知道,我就不应该相信你。你想把我交给日本人,是吧?”

吴家平说:“亏你能说出这种话!”

沉默。

吴家平说:“我在想,你就是那个‘红桃五’了?”

左双桃说:“你……你……你怎么知道我是‘红桃五’?”

吴家平说:“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前两天,罗冠群端了军统上海站的一个潜伏小组。”

左双桃说:“我当然知道。他还抓了我们一个人。”

吴家平说:“真没想到。我吴家平聪明一世,到头来却让一个军统特务睡在自己身边。我这也算是引狼入室、自掘坟墓了吧?”

左双桃说:“干吗说得那么难听?你也可以这样想:睡在你身边的是一个良心未泯的中国人。”

一句话,把吴家平逗笑了。他答应,帮忙把情报送出去。但是他得想好了对策,以做到万无一失。

左双桃又道出了一个细节:日本人正在策划发动武汉会战,而这批装满汽油的日军油轮的目的地正是九江,这绝对不是什么巧合;另外,按原计划,油轮应该走了,再有六七天就到了,若想在半路截获,时间已经非常紧张了。

吴家平说:“怎么变成了汽油,运送的不是军火吗!”

左双桃撒谎了。她一口咬定是汽油。

第二天上午,吴家平去了刘风琴所在的医院。因为事先没有约定,她把他一顿训斥。当得知有关汽油情报的线索时,她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指示他要搞到情报;至于是炸毁还是打劫油轮,由上级来决定。

两个人约好了传递情报的渠道:吴家平会派情报站的门卫钱秀才去大新俱乐部的赌场给人送赌债,刘风琴派两个人预先埋伏在那儿;情报就藏在钱秀才的帽檐儿里,那两个人想办法拿到手就是了。

左双桃问吴家平,送情报的对策想好了没有。吴家平的回答是,还不成熟。左双桃又爆出一个惊人的信息:那5艘日军油轮装载的可是航空汽油!

吴家平内心一惊:5艘油轮的航空汽油,一旦运到日军手上,要给多少中国士兵带来灭顶之灾?

吴家平已经没有选择了。他决定铤而走险。他决定背水一战。

两个人当下制订了情报传递计划。

下班以后,吴家平来到门卫室。因为天气又阴又冷,钱秀才冻得正在筛糠呢。听说吴家平要去附近的醉仙楼喝酒,就想一块儿去。

吴家平当然不会拒绝。

吴家平叫来行动队的一个人,替钱秀才值班……

在酒楼里,吴家平和钱秀才一边喝着小酒,一边聊天。吴家平认为钱秀才出身底层,朴实厚道;钱秀才认为吴家平表面上不着调,其实为人很仗义,可交。

吴家平听了很是受用。吴家平脑瓜儿一热,就问:“秀才,上次说的给我‘跑跑腿’的事,想了没有?”钱秀才说:“我就怕有危险。我一个平头老百姓,不像你们,有日本人撑腰呢!”吴家平说:“有我在呢。你怕什么?再说了,就是‘跑跑腿’,就是一般的通个风、递个信、送个东西什么的!”

钱秀才如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吴家平说:“比方说,一会儿吃完饭,就需要你跑一趟赌场!”

与此同时,左双桃和张五常在一个咖啡馆里见面。

两个人装作一对偷偷摸摸约会的情人。但这对情人却有点奇怪,因为他们都戴着大墨镜。

左双桃告诉张五常,吴家平已经去了情报站附近的酒楼,这会儿,也许把情报送出去了。张五常着实一惊,一连问了几个问题:“你为什么让他去送?他可靠吗?既然他去了,我们还见面干什么?”左双桃说:“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左双桃低声讲述了她之所以这么做的理由。

张五常这才知道:罗冠群已经怀疑左双桃有可能就是“红桃五”了,她随时都有被捕的可能;而她和他的见面,是一种调虎离山,是为了确保情报能够安全送出。

但问题是:这个吴家平可靠吗?

张五常问:“他为我们工作了?这么说,你把他策反了?”左双桃说:“他这种人是不会被人轻易策反的。但我相信他这一次会帮我们这个忙的。”张五常问:“你为什么这么有把握?”左双桃说:“因为他是一个热血青年,是一个有正义感的热血青年,是一个睡在我身边的有正义感的热血青年!”张五常说:“但愿你别热血过头了!”左双桃说:“你就相信我一次!”

事到如今,张五常也只能相信左双桃一次了。

张五常发现了几个便衣就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而窗外也有几个便衣在不时地晃动。他心里清楚:今天有可能是走不了啦。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的身上还带着武器,如果敌人一旦发现,左双桃势必彻底暴露。

张五常起身,说:“我去洗个手。”

张五常来到厕所,把门关上,将屋子里“扫”了一遍,发现没有异常,就把手枪掏出来,扔进蹲坑上端的抽水桶里。

钱秀才已经走了,吴家平一个人继续慢慢地喝。吴家平用眼角的余光,向酒楼内外“扫”了“扫”,发现至少有四个便衣在盯着他。最近的一个,跟他就隔着两张桌子。他知道,这一定是罗冠群派来的外围人员了。

钱秀才已经到了赌场,按要求把信封里的赌债,给了一个叫雷子的人。钱秀才见赌场很是红火,就心血来潮地跟雷子说,他想凑个热闹,扒一会儿眼儿。

其实,钱秀才是发现有人盯着他,他故意挤到人堆里来。他从人缝儿偷偷往外看,想找机会再行溜掉。

钱秀才竟然看到了躲在角落里的大马勺。他连跑带颠地走近大马勺。

听了钱秀才的讲述,大马勺马上控制了雷子,从他手上把那个信封抢过去。打开一看,不过就是一沓钱。大马勺不放心,从兜里掏出一沓钱,把雷子的钱给替换了……

而另一伙便衣,则根据钱秀才的指点,去追那两个盯他梢儿的人去了。

在巷子里,便衣先开了枪。那两个盯梢的人奋力还击。一场混战之后,那两个盯梢的人被双双击毙……

微醉的吴家平把饭钱给了收银员,然后,就轻飘飘地往外走。路过那个便衣时,他还笑眯眯地拍了拍那个便衣的肩膀。

待吴家平出去后,那个便衣从收银员手上一把夺去吴家平所付的饭钱……

张五常从厕所回来了。左双桃说:“这么长时间,你干什么去了?”张五常说:“我身上带着枪。我刚才去把它处理掉了。”左双桃说:“为什么?难道你等着束手就擒吗?”张五常说:“不会有事的。我身上没有枪,我就是一个普通人。或者说,我只是你的情人。”

左双桃终于意识到了,张五常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她。她眼圈红了。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他。

照片是在海边拍的。左双桃侧着身子,笑靥如花,张开双臂,仿佛要飞的样子。

张五常问:“什么意思?”

左双桃说:“既然我们是一对情人,你手上总该有我一张玉照吧?”

张五常看了看照片,然后装进兜里。

张五常说:“谢谢。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你当初跟吴家平结婚,上级是不同意的。因为你知道,这是戴老板的规定,抗战期间,军统人员一律不准结婚。”

左双桃说:“可是,你说上级是同意的?”

张五常说:“那是我自作主张。因为,我觉得结婚对你有好处。如果,日后有人追查这件事,你就推到我身上。记住了,今天我们谈话的时间、地点。我想,他们会相信我的。”

左双桃说:“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张五常问:“我们今天怎么都变得多愁善感了?这可是大忌!”

这时,进来了几个醉酒的日本人。张五常给左双桃递了个眼色。两个人起身,准备离去。便衣们也纷纷起身。

张五常和左双桃相拥着走出店外。

有一个日本人无意中撞上了一个矮个儿便衣。双方打了起来。一个高个便衣儿恐生意外,拔枪冲了出去。

咖啡馆斜对面是一个停车站。恰好一辆电车即将进站。张五常拉着左双桃向车站跑去。

张五常一回头,发现高个便衣儿举枪对准了左双桃。张五常一侧身,用身体挡住了左双桃。

张五常中枪倒地。

左双桃惊叫了一声。

左双桃回过神儿来,扑向张五常……

便衣们都端着枪,包抄过来……

那一枪,命中了张五常的要害所在。他已经奄奄一息。左双桃失声痛哭。

张五常断断续续地说:“你……摘下……墨镜……”

左双桃照做了。

张五常断断续续地说:“你……你真漂亮……可惜……跟你……谈情说爱……只有……这么一次……”

左双桃用手去触摸张五常的脸。

张五常努力地笑了一下,断断续续地说:“好好……活着……”

张五常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便衣们把活人和死人的身上都搜了一个遍。结果,只搜出了左双桃的那张照片……

赌场一路,除了拿回来一沓钱、拉回来两具尸体,就什么也没有了;咖啡馆一路,除了拿回来一张照片、拉回来一具尸体,就什么也没有了;酒楼一路,除了拿回来一沓钱,就什么也没有了……

而钱也好,照片也好,尸体也好,经过检查,都没有发现什么问题。罗冠群实在是搞不懂了:这几路明明都有可能是在接头、在传递情报,可是,却什么现行也没抓到……

因为证据不足,罗冠群只好命令把左双桃放了。他还故作姿态,把几个便衣痛骂了一番。之后,罗冠群去见吴家平。一方面,给他赔不是;另一方面,规劝他回去好好管管左双桃,别再弄出什么丑闻来了。

吴家平嬉笑着说:“要想管别人,得先自己腰杆儿硬。在这方面,我恐怕跟你一样,腰杆儿都硬不起来!”

吴家平来到门卫,他是想安慰一下钱秀才。在钱秀才接电话的时候,他把手偷偷伸进钱秀才的帽檐儿里。万幸的是:那张纸条还在……

当左双桃得知,吴家平并没有把情报传递给醉仙楼“埋”着的交通员时,都快发疯了,她用了最恶毒的语言指责他欺骗了自己。因为,情报没有传递出去不说,她的同志还白白地牺牲了!

吴家平静静地听完了左双桃的痛骂,之后说:“你不是也欺骗了我!”

随后,吴家平揭穿了那五艘轮船装载的是军火的事实。左双桃这才清楚,他也是懂密码的。

左双桃说:“没错,我是撒了谎。你知道为什么吗?我怕我说了军火,有人惦记。那句话怎么说来的——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吴家平说:“谁是贼?”

左双桃说:“共党的奸细。”

左双桃认定吴家平是共党的奸细。他去酒楼是虚晃一招,钱秀才去赌场,说不定就是为他去送情报的。

看样子,左双桃是真的疯了,这种话她都能说得出来。吴家平终于看到了这个人可怕的一面。

吴家平抱着被子,来到办公室。从这一刻开始,只要是左双桃的电话,他接了就挂断。

负责监视吴家平和左双桃的阿甲向罗冠群汇报了吴家平的情况。罗冠群临时抽调二把刀监视吴家平。而阿甲继续监视左双桃。

吴家平发现大马勺还在悄悄地往码头上跑。他的车上还放着很多的药品。一逼问,才知道,那5艘日军轮船还没走,船上不知怎么地就发了痢疾病,很多船员都感染了此病。之所以把码头上的日军都换成了便衣,为的是制造一种内紧外松的气氛。

吴家平感觉,要想炸毁这装满军火的5艘日军轮船,也许还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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