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下游进入三伏天,溽暑难熬。小时候,我常露天而眠。那时候,夕阳刚刚落山,外祖父在路边支上竹床,然后领我到井边汲水。木桶里的水,一漾一漾,两个人用竹竿抬着,一高一低,泼泼洒洒,逶迤了一路。外祖父用脸盆泼水,将水泼洒成弧形扇面,沁凉的井水被泼到马路上,咝咝冒着热气。
月亮升起来了,蝉鸣渐渐停息。这时候,不知谁家的竹床上,传来时续时断的鼾声和梦呓。有人放凉匾,也有人搁门板——那扇板,竖着时是门,双手用力往上一提,取下来放倒后便是一张床。有时候,人对生活的要求就是这么低。
苦夏绵长,唯有酣睡。有人躺在桥上,一席铺地,四面河风鼓荡而至,伴随着荷香水汽迷糊入眠,直至晨光熹微,浑然不知。
(烬摘自《羊城晚报》2012年6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