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动互联网时代,见怪不怪,对有些人而言,倘使吃饭不晒美食、旅游不晒美景、恩爱不晒照片,便食之无味、爱亦惘然。晒是为获取羡慕,而羡慕别人的人,也难说不在被他人所羡慕。
一位知青作家被请去给“90后”大学生谈文学,同时顺带“忆苦思甜”。作家说他很羡慕当下的年轻人,没想到台下年轻的目光里蕴含的却满是对他的羡慕与憧憬,仿佛作家所说的是神话一般的岁月。有年轻人慨叹——一群少男少女,脱离父母和学校管教,去离家几千里之遥的广阔天地中同吃、同住、同劳动,不像神话又像什么?于是,昔日的艰困与粗粝,就这样被轻而易举地解构成值得羡慕的往事。
“生活在别处”,这是法国诗人兰波的一句名言。1968年,这句话被一群叛逆的学生写在巴黎大学的墙壁上,成为渴求改变的宣言;1975年,作家米兰·昆德拉又将这句话当作自己小说的题目,让这句话传播四海。虽然这句话在不同语境下被赋予了多重语义,但究其根本,它要表达的意思其实就是,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
生活在别处,也成为当今各大卫视的收视秘籍:爸爸带娃,明星下乡,老板当农民……更兼上山路险,下乡坡多,经费有限,餐馆“坑爹”,反正倒霉事儿都凑一堆了。这与当初某电视台搞的城里孩子与乡下孩子对换生活的节目创意类似,却因为参与者皆为明星以及“星二代”,更能博得大众眼球,其卖点无非就是要满足人们内心深处期冀换一种活法的愿望。看到平日里光鲜靓丽的明星,一个个被偏僻农村的生活搞得灰头土脸,不少人在新奇之余还有同情。
矮屋陋室的墙壁上,张贴的多半是豪宅名车与美女的靓照,而豪宅的墙壁上往往挂着旧草帽。二者似乎都在寻找一种更能平衡自身的外化的东西,却又都无力抑或不愿做出真正的改变。尤其对富人而言,虽明白生也有涯,却总觉钱还不够多,于是就说等赚到多少多少后再去“采菊东篱下”,只是到时候或许钱还在,人去了哪里,就难说了。
如今我们生活中的许多必需品,原本皆属奢侈品。就像有人说房价有一部分是被丈母娘推高的,当初计划经济时代,城市人娶媳妇流行“四十八条腿”“七十二条腿”之说,就推动了家具业的兴盛。如今男家买房,女家陪车,搞得本非必需品的车,限行摇号也挡不住购买热情。
邻居老大姐,原先在一家不小的单位当领导。退休前就和我说很羡慕公园里跳广场舞的姐妹,特想和她们一块儿跳舞唱歌。老大姐想跳广场舞,不光是为活动腿脚,而是几十年来在单位厌烦了论资排辈、官大一级压死人的工作模式,渴望身心放松。终于等到退休,没想到跳舞也“论资排辈”,老大姐因是新去,被安排在最后一排,后来听说因为帮广场舞组织者的孙子去了家好幼儿园,就被封为管音响的,不光人被调整到第一排,还能决定是放《最炫民族风》,还是《小苹果》。
(田宇轩摘自《幸福·婚姻》2018年第8期,黎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