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贾冬梅
我们之所以有别于他人，主要是因为在回答关键性问题时选择了与他人不同的答案。而对于那些堪称独特甚至伟大的人而言，区别不仅仅在于回答的不同，更在于他们问了不一样的问题。PhilippePetit，当他在离地面400米的高度，在纽约世贸中心双子塔间完成走钢索的壮举后，人们问了一大堆关于“为什么”的问题：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去冒生命危险？为什么要藐视命运？而Philippe深知这些问题并不重要。对他而言，重要的问题只有一个：“怎么样才算是活着？”回答了这个问题后，一切都无比清晰。如果对于一个人来说，只有在钢索上行走才是生命与活着的真谛，那么去挑战当时世界最高的建筑，在云中搭建自己的舞台，在没有任何安全保护措施的情况下在钢索上走几个来回，都是太过顺理成章的事情。这就是影片《云中行走》(TheWalk)所讲述的故事。影片的英文原名为“ToReachtheClouds”，用的是主人公原型PhilippePetit所著回忆录的标题，后改为“ToWalktheClouds”，之后又简化为“TheWalk”，最后这个不带任何修饰的标题也许才最符合影片的核心内容。理想的开端1973年，在法国巴黎的街头，骑着独轮车、戴着黑色礼帽的Philippe是一个没什么人在意的杂耍艺人。一旦表演结束，恐怕没有人会记得这个不允许任何人侵犯他的“神圣舞台”(实际上只是他在地上画出的一个圆圈)的古怪艺术家。尽管如此，Philippe仍然执着于在城市中寻找最合适的场所，以便挂上绳索，表演他最爱的拿手好戏——在绳索上行走。一场意外的牙痛把他带入了牙医的诊所，排队候诊的间隙，杂志上的一篇报道让他完全忘记了牙痛，也让漫无目的的他找到了自己的新目标：当时正在建设中的世界第一高楼——世贸中心双子塔。在双塔之间架起钢索，在其上穿行——这就是他将要做的事。此时Philippe激动的心情一如幼时的他初次在家乡看到马戏团的演员表演走钢索。那时他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却就此入迷而无法自拔。没有任何人指导，仅仅凭借绑在两颗大树之间的粗绳索，Philippe开始了自学练习。时光荏苒，在父亲的摇头叹息中，Philippe脚下的绳子从五根慢慢减少到了一根，而拥有平衡天赋的他除了掌握了保持平衡的奥秘外，攀爬、投掷等马戏团必备的杂耍技能也一个不落地全部习得。然而，这并不能让他感到满足，渴望学习更多的他偷偷溜进了马戏团的表演棚，想趁没人的时候真正体验一回高空行走的滋味，却不想被马戏团走钢索团队的负责人PapaRudy逮个正着。他一边逃跑，一边还趁机用马戏团的道具玩起了杂耍，原本打算好好教训他一顿的PapaRudy就此发现了他身上惊人的杂技表演天赋，便决定对他进行正式训练，让他成为一个能够登台表演的合格演员。然而，Philippe把PapaRudy看来无比重要的第一课“如何向观众问好并致以敬意”搞砸了。PapaRudy要求Philippe在表演时不能有太过外露的表现，但又要保持内心对观众的尊敬。对于这看似合理的要求，Philippe却完全无法完成。原因是他看不到这样做的必要性：在钢索上表演的人为什么要向台下的观众致敬？如果这是马戏团表演的必要步骤，那么他宁愿放弃。他是一个艺术家，而非小丑，他的表演不是为了博得观众的喝彩。PapaRudy:Ah!Where’syourrespect?Youdidn’tdoanything.Philippe:Butyousaidtodonothing!PapaRudy:Yeah.Donothingontheoutside.Hmm.Ontheinside,inyourheart,youmustsalute.Philippe:“Inmyheart?”Whatthehellareyoutalkingabout?PapaRudy:Buttheperformermusthaveanhonestrespectand...andgratitudefortheaudience.Philippe:ButwhyshouldIrespecttheaudience?Itismeonthewire.PapaRudy:Youwillsalutetheaudienceandpayrespect!Thereisnoshowwithoutanaudience!Unlessyouunderstandthat,youwillneverperformincircus(马戏团).Philippe:Good,okay,me,Idon’twanttoperforminthecircus.Iamnotsomeridiculouscircusclown.Iamanartist!毫无疑问，Philippe和PapaRudy对走钢索有着完全不同的看法。对于PapaRudy而言，身在台上的表演者要竭尽所能让观众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奉上精彩而完美的演出，每一个细节都不容忽视，哪怕是向观众问好这样的小事也会直接影响到观众的感受。可Philippe并不是为了让别人看到才去做这些，他走钢索是因为那让他感受到了自己生命存在的意义。
在餐厅吃饭时，Philippe向Annie介绍自己在双子塔走钢索的计划
再勇敢的人也会胆怯已是成人的Philippe没有固定职业，整天做着在父亲眼中不务正业的事情——练习在绳索上行走。最后他被父亲赶出家门，不得不独立谋生。在巴黎街头，他遇见了同样以卖艺为生的女孩Annie。Annie怀抱吉他，弹奏着安静的乐曲。因Philippe的出现，她的观众都纷纷跑去看Philippe的走绳索表演了，这让她气愤不已。在Philippe保证不再和她出现在同一个地方表演后，两人言和，一起去餐厅吃饭。席间，Philippe向她说明了自己的计划：在即将建成的世界第一高楼上走钢索。Annie被他的大胆计划吸引，告诉了他一个绝佳的练习场所，并陪着他一起训练。自称是无政府主义者的摄影师Jean-Louis也加入了进来，他要用相机记录下促成Philippe的伟大壮举诞生的每个瞬间。在一次练习中，由于钢索的固定装置损坏，Philippe从上面掉了下来。Philippe再次找到了PapaRudy，请求他传授自己选择和固定钢索的技巧。PapaRudy声称这些秘密需要一生来练习，他只会教给自己的孩子。而Philippe则告诉他，自己愿意不惜一切来学习，无论需要花费多少钱。他最终说服了PapaRudy，但Philippe此时并不知道，打动PapaRudy的是他的坚定态度，而非报酬。Philippe:Ineedyoutoteachmehowtorig(装配)ahighwire.PapaRudy:Highwireforwhat?You’reastreetjuggler(玩杂耍的人).Philippe:ButIneedtoknowhowtotiethecorrectknots.Ineedtoknowwhatkindofcabletouse,theweight,thethickness,theloadstrength.PapaRudy:Soyouwantmetojustgiveyoumysecrets,secretsI’vespentalifetimelearning,secretsI’veonlygiventomysons.Youwantmetojusthandthemovertoyou.Philippe:Icanpayyou.Ihavemoney.Idon’tcarewhatitcosts.PapaRudy:Meetmeatlecirque(马戏团)atsunrise.Bringyourjugglingmoney.PapaRudy传授给Philippe的不仅仅是他所要求学习的固定钢索的技巧，还尽己所能地告诉他走钢索时需注意的各种细节，并让他跟随马戏团到各处演出，只是不需要他参与表演。在Philippe表现得小有所成之后，PapaRudy帮他联系到了公开演出的机会。在一个不知名小镇的节日聚会上，Philippe在众人的注目中走上位于小湖上方的钢索。然而湖中钓鱼者的喧嚣和嘲弄干扰了他，导致他无法集中注意力，从钢索上摔了下来，掉入湖中。失意的Philippe行走在塞纳河边，抬头看到了巴黎圣母院庄严的圣母塔，忽然想到了自己该做什么。趁着半夜无人，Philippe和Louis溜上了圣母塔。在圣母塔上完成了走钢索的创举后，他重拾了自信。尽管他的举动被法国媒体定性为“犯罪”而非艺术，Philippe仍然决定继续他的理想之路——在纽约世贸中心双子塔间走钢索。当Philippe和Annie乘飞机来到美国，真正站在双子塔的面前时，Philippe感受到的却只有恐惧。这高耸入云的建筑给人无尽的压迫感，像怪物一样俯视着Philippe，似乎要把他的理想彻底摧毁。然而，内心的执着始终更胜一筹。他趁人不注意时偷偷地跑到塔顶之上，望着脚下的纽约告诉自己：这的确是无法做到的，但要放手一搏。Philippe:Imakemywaytothetop.Nobodystopsme.AndIfindmyselfstandingonanislandfloatinginmid-air,ontheedgeofthevoid(虚空).Ofcourse,Iautomaticallylookacrosstotheoppositetower.ButthenIhavetodaretolookdown.Now,IthinkIknowthevoid.I’mawirewalker.Thevoidismydomain,yes?Well,notthisvoid.ButstillIgatherthecouragetowhisper.Iwhispersothedemonswon’thearme.It’simpossible.ButI’lldoit.毫无疑问，没有人能不经历挫折与失败，没有哪个勇者是真的感受不到恐惧的，只是他们最终战胜了失败，打败了恐惧，把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Philippe(左)和Louis讨论如何架钢索
从来没有容易实现的梦想回到巴黎后，Philippe和Louis开始琢磨如何在双塔之间架起钢索，因为两座大楼间距离较远，他们之前用过的办法都行不通，Louis甚至认为根本无法办到，而Philippe告诉他自己无论如何一定要走上去。为了完成这个宏大的计划，Philippe又来向PapaRudy求教。PapaRudy教Philippe如何固定钢索，以使之更加坚固结实，同时他也建议Philippe在钢索上行走时系上安全绳。谁知这个建议被Philippe干净利落地拒绝。在Philippe看来，如果他系上了安全绳，那他在自己的眼中已经失败了。Philippe:Look,PapaRudy,I’msorry.But...ifIdothewalkwiththesafetyline,itbecomesmeaningless.PapaRudy:Philippe,Mysonsareconsummate(技艺高超的)wirewalkers.AndIwouldneverallowthemtoattemptsuchawalkwithoutasafetyline.Philippe:Yes,butwouldyou?Wouldyouwalkwithasafetyline?Yearsago,whenyoufirststartedtoteachmeinthishouse,IwasastupidlittlekidandIneverlistenedtoyou.ButyoutoldmesomethingIalwaysremember.Yousaid,“Youcannotlieonstage.Theaudiencewillalwaysknowwhatisinsideyourheart.”IthinkIunderstandnow.PapaRudy:Youknow,Philippe,whatyou’redoing,Imaynotunderstandit.Butit’s...it’s...something.Somethingbeautiful.尽管为Philippe的安全担忧，PapaRudy最终还是选择尊重Philippe的想法，并把Philippe之前交的学费悉数还给了他。PapaRudy为Philippe所做的一切实在令人感动。此时，Louis那边也传来好消息，他想到了利用弓箭来架钢索的方法。伴随着数学老师Jean-François的加入，Philippe的行走计划渐渐成形。他再次和同伴们飞赴美国，并开始更加努力地练习。他在双子塔的工地中穿梭，假扮成建筑工人、报社记者，了解双子塔工作人员的进出流程，收集各种数据，以便寻找机会在工地无人时将整套装置送到塔上并组装好。Philippe似乎有一种魔力，总能让那些认识不久的人加入到他的计划中来。在82层工作的保险公司雇员、出售无线对讲机给Philippe的商店老板、能给他提供钢索的人——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帮助Philippe。而Philippe的机智同样值得赞扬。他的脚不慎被钉子扎伤，而此时仅剩下三周时间，本应延误计划的情况被他巧妙利用——他拄起了双拐，这样一来便能更加自由地出入双子塔而不必担心被人盘问。走钢索的时间最终选在了1974年8月6日，尽管此时Philippe的脚伤还未愈合，但一切将照计划进行。他们将在8月5号的下午2点混入双子塔，安装好钢索并进行安全性检验，第二天早上7点，Philippe会按计划走上钢索。在计划实施的前夜，Philippe激动得无法入睡。Philippe:Annie,myheadisfullofdoubts.Idon’tknowif...WhenIconfrontthevoid,whenit’stimetosteponthewire,Idon’tknowifI’llbeabletotakemyfirststep.Annie:Yourheartwilltellyouwhattodo.Philippe:Annie,you’retheonlyonethattrulyknowsme.It’sbecauseofyouthatIcandothiswalk.Yougivemethestrengthandtheability.Withoutyou,Icouldn’tdoit.Annie:You’llbefine.实施计划当天，Philippe和Louis分别率两组队员去两个塔顶安装钢索。Philippe这队遇到了麻烦：大楼的电梯正在维护。这未曾预料到的电梯维护险些让计划流产。Philippe一行人好不容易说服了电梯管理员并顺利到达顶层后，又遇上了守卫巡查，Philippe和François躲在电梯井顶部的一根悬梁上，在绝地中等待了三个多小时，直到确认守卫离去。时间已经耽误太多，而安装钢索的过程并不顺利。当你看到Philippe在深夜脱光全身衣服，只为敏锐触碰到并准确找到同伴Louis从另一个塔顶射过来的箭上系着的鱼线时，你不会觉得滑稽，反而会在内心里问自己：到底是多么疯狂的人才会为了这样一个想法排除万难？钢索的坠落让人捏了一把汗，好在他们把钢索又拾了起来。当安装完毕时，太阳已经升起，没有任何多余的时间留给Philippe了。经历了重重困难，Philippe终于要开始双子塔间的云中行走了。此时，导演安排了一个令人揪心的小细节：Philippe的演出服意外地从高空坠落。Philippe暴跳如雷，心里充满挫败感，演出服的失去意味着这场“蓄谋已久”的表演要想达到华丽的出场效果简直就是奢求。不过，经历了万般艰难的Philippe的内心已经变得非常强大。重新调整自己的情绪后，他轻松地迈出了实现梦想的第一步。迎着晨曦，在同伴的祝福中，Philippe走上了钢索。在那一瞬间，世界不存在了，清晨的喧闹、对面的塔顶、脚下的街道都消失在漫天云海中，唯有钢索是他的一切。此处的画面与音乐形成了强烈的对比：银幕上高达400米落差的画面让人紧张得无法呼吸，但配乐却无比柔和静谧。随着镜头旋转，20世纪70年代的纽约尽收眼底，而Philippe却无视这一切，他能感受到的只有脚底钢索安心的支撑，他知道这一刻，钢索回应了他。
PapaRudy(左)与Philippe讨论是否要系安全绳
在塔顶安装钢索的Philippe和François
Philippe开始在钢索上行走
伴随着塔下Annie等人的欢呼，Philippe带着自信而满足的微笑到达了终点。“壮举”结束了。然而，端坐于塔顶的Philippe遥望着对面的南塔，那召唤却并没有消失。是的，他还没有做完，手握平衡杆，Philippe再一次起身，向着对面走去。然而，刺激观众肾上腺素的一幕紧接着出现了：在钢索的中央，他停下，慢慢地单膝跪下，向脚下的绳索，向给予了梦想、承载了他希望的双子塔，致以敬意，向纽约这座城市致以敬意。此时，背景音乐响起了经典的钢琴曲《献给爱丽丝》。起初的音乐安详、温馨，他仿佛忘掉了自己是在距离地面400米的钢索上，他感觉世间的一切是那么美好，周围洋溢着欢笑，他仿佛是在与脚下的钢索谈一场恋爱，他在向她慢慢诉说，诉说着他对她的柔情蜜意。随着音乐节奏的变化，他的脚步变得更加轻盈起来，迎着柔和的晨光，他时而慢行，时而舞动，仿佛是在钢索上的一名舞者。微风吹过，在蔚蓝的天空下，他陶醉了，陶醉在自己的梦想中。也就是在此时，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生命存在的意义……闻讯赶来的纽约警察要求Philippe回到塔顶上，然而他在离他们一步之遥的地方转身，再次走向钢索的彼岸。这一次，他做了之前从未做过的事。走钢索的人是不会向脚下看的，高度带来的恐惧足以扰乱人的注意力，但他这样做了，不止如此，他还用单脚落在钢索上，甚至整个身体躺在了钢索上。直到迎面一只大鸟飞来，他才感觉到是时候了，该回去了。当固定钢索的木板崩裂，剧烈的振动几乎让他从钢索上跌落，他感觉到的不是恐惧，而是觉得他的钢索已经不愿再支撑他，是时候结束这场旅行了。于是他就此返回。荣耀的背后如开篇所说，对于Philippe而言，走在钢索上是感受生命和活着的最好方式，他任由钢索和双子塔主宰自己：“Ihadfinishedmycrossing.Thecoupwasover.ButthenIlookedoverattheSouthToweranditwasstillcallingtome.SoI’mthinking,maybeIshouldgetbackonmywire.”而当他感受到该结束了，他毫不迟疑：“Suddenly,I’minvadedbydoubts.I’mthinkingmaybethecableistiredofsupportingme.Whatifmytowersaretalkingtoeachother?Whatifthey’vehadenough?Whatiftheydecidetoejectme?I’mthinkingmaybeit’stimeformetoendthistrespassing.”走下钢索的Philippe得到了所有人的掌声，即便他们无法理解他做这一切的目的。为他戴上手铐的警察所说的话也许是人们最真实的感受：“Igottatellya,whatyoudidwassomething.IknowI’llneverseeanythinglikethatagaininmylife.Yougotguts,pal.Goodjob.”Philippe被警察逮捕，但最终免于起诉，交换条件是他要在中央公园为小朋友们表演走钢索。他的努力使得走钢索从马戏团的杂耍表演变成了一项真正让世人接受的艺术，从此在台下注视的人们除了掌声，更有敬畏。而作为完成奇迹的纪念，Philippe获得了两项殊荣：在双子塔他开始走钢索的地方的一条钢梁上签名，以及获得一张世贸中心双子塔观景台的永久通行证。影片结尾，出人意料的是，一直陪伴在Philippe身边的Annie最终没能和他一起留在美国，而是返回了法国。“你找到了你的归宿，现在该我去寻找我的归宿了。”Annie如是说。Philippe有着光芒四射的一面，但这离不开身边一群伙伴的支持。当他坚持要去做的时候，即便困难再大，他们也没有放弃，而Annie更是所有人中最支持他的。而当她终于帮Philippe走完全程，她发现是时候为了自己的梦想再次启航了。对于其他的人来说，我们相信，他们也会去追寻自己的人生与梦想。理想是什么？这问题依然没有人能够完整地说清楚。唯一能肯定的是，当你把一件事当成理想去坚持、努力，它就有了完全不一样的价值与意义。而当你完成它，无论人们是否能理解，他们都会为你骄傲，而你的理想也会得到人们的尊敬。
Philippe躺在钢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