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小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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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来说,天津一点都不陌生,从我住的小城到天津坐大巴不过三个多小时的车程,后来高考后我到北京读大学,去天津变得更加便捷。
天津之所以对我来说有些特别,还因为梁川。遇上他之前,我在小城生活了十几年却鲜少有机会到外面的大世界看看,所以,梁川的到来就像一个巨大的谜团降临到我的生活里。
高三开始前的那个夏天,本该撒丫子欢天喜地玩的暑假被学校老师召回去补课,提前开始了我们的高三生活。那天数学课上,大家正在为一道空间几何证明题愁眉不展,就在这时教室的门被推开,班主任带了一个瘦高个儿男生进来,宽大的白色T恤套在身上,周身散发出一种格外干净的气质。
那是我跟梁川第一次见面。他明亮如宝石般的眸子里盛满了温柔,我瞥了他一眼,然后把目光收回来,鬼使神差地举手主动站起来回答了黑板上老师写下的那道难题。
思路新颖又清晰,这是数学老师给我的评价。后来梁川告诉我,当时我就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在心底认定我是那种冰雪聪明的女生。
梁川家在天津,由于山东的教育质量盛名在外,所以家里托人把他送到了奶奶家在的这座山东小城来念一年高三,第二年直接回天津参加高考。
因为知道梁川总有一天要回去,所以我在心里从未想过会跟他之间扯上千丝万缕的联系。倒是梁川,他总是借故向我请教问题跟我搭话,偶尔还会在早读课前塞袋牛奶给我。高考面前人人如临大敌,所以对他这点热络的小心思我假装不懂。
从小到大,我好像一直是那种毫不费力便能走在前面的女生,每次考完试的红榜上总是站在最顶端傲视群雄,再加上生得还算清秀,情窦初开的年纪里身边也曾簇拥了不少为我塞情书示好的男生,只是我的这颗心从未想过为谁停留。
慢慢的他们可能觉得关于我的这个梦太遥远,在自我否定之后便开始选择纷纷放弃,毕竟那个年纪的男生还没有太大魄力把一颗真心孤注一掷只为一个爱而不得的人。
但梁川跟他们都不一样,我的不回应并不令他气馁,他很快便跟身边人打成一片,迅速在这里结交了很多好朋友,每天活得风生水起,却又一直坚持对我好。
我的心开始出现摇摆是在高三一模后,那是我有史以来考得最糟糕的一次,即将到来的高考和众人的殷殷期待让我觉得连喘息都变得艰难。成绩揭晓的那天,下午放学后,我一个人在教室里发呆,梁川从教室门口忽然冒出来拍了我的肩膀一下。
那个下午他具体跟我说了什么安慰我的话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他在提到过几天休大周末他要回趟天津时,我主动提出来要跟他一起去那里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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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时间我心里太紧绷了,整个世界里好像只有高考,换个环境也许能换种心情。就这样我跟梁川在小城车站坐上大巴一起出发了,路程不算遥远,吃完早饭出发在午饭前便赶到了。
终点站是在河东区的一个客运站,我们从里面出来,附近正在修路,到处尘土飞扬,我脚上的白球鞋没多久便变得灰扑扑的,梁川拦下辆出租车将我们送到附近的地铁站。看到梁川在前面排队买地铁票,带我过安检,我跟在他身后有一种难得的心安。
天津是个让人觉得很舒服的城市,初来乍到我便被她俘获了芳心。当天下午他带我去了南开大学和天津大学,初春校园里开始有几分绿意,到处都是来往的学生,我站在其间忽然觉得内心开阔,心情大好。校园里粗壮的树和古朴的建筑作为岁月流淌的记忆驻守在那里,让我不禁对这两所百年老校的浑厚与大气肃然起敬。
在南开大学的马蹄湖边拍照的时候,梁川在一旁告诉我,每年6月这里都会有盛大的荷花节,每到那时荷花盛开,学子流连,是一年之中校园里最美的时候。
我在一旁默默地想,如果秋天到来时我跟梁川能在同一座城市上大学,那我便接受他炙热的心意。
从学校里出来,梁川带我去吃了天津的名吃狗不理包子,舟车劳顿的疲惫很快在热气腾腾的美食面前一扫而空。就是在那一刻,坐在四周都是操着地道天津话的食客的饭馆里时,我心底才生出那种真实的感觉,这座曾经因为春晚舞台上的相声演员冯巩而格外迷人的城市,我终于到了。
天津街头巷尾有很多欧式建筑,能让人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异域风情。现代都市的摩登时尚与时代留下的深刻烙印在这里水乳交融、相得益彰,而骨子里生性幽默感十足的天津人则又让这座城市增加了不少魅力。
走的那天梁川带我去了繁华的滨江道商业街,作为一个从小城走出来的姑娘,望着漂亮的街景和如织的人流,我在他身边不肯举步。
离开天津的那天,天空飘起了小雨。梁川撑着伞跟我奔跑在路上一起去车站赶回小城的大巴,在大巴开动前几分钟我们顺利坐到了座位上,他把行李放置妥当后从随身的书包里给我掏出一大袋子零食来。
大巴从车站里缓缓开出来,我透过车窗打量着这座城市,湿漉漉的街道好像挂满了水汪汪的故事,我只是忽然有点难过,这座城市我来过一回,但以后这里不管会发生什么故事,可能都跟我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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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小城时已是傍晚,我在异乡时对小城的思念随着一碗热滚滚的麻辣烫逐渐安静下来。
回学校后又是愈发忙碌的备考期,高考越来越近,因为焦虑身边不少人的情绪开始有些不太稳定,有时哪怕仅仅一句玩笑也能让人失控。我也不例外,在这样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里,我的情绪爆发了。
那天大课间时我翻箱倒柜找不到数学改错本,那厚厚一本是我进入高三以来整理的全部错题和各种重点题型的解题技巧,心急如焚之际梁川笑眯眯凑上来把本子递给我。
原来在我不在时,梁川拿走了。现在想来不过是一件寻常的小事,但当时一股无名之火却忽然冲了出来:“我最讨厌别人随便动我东西,你以后不要动我东西!”
我看到梁川的嘴角动了动,没再说什么,转身回了自己座位。因为我声音太大,班里有不少爱起哄的男生摆出一副看热闹的姿态,我听到有人在那里窃窃私语“他俩不是关系挺好的吗?这么点小事发这么大火”。
如今回想起来当时那件事真的伤害了梁川,只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我一直昂着头不肯向他低头认个错。从那之后一直到三模考试,我们都没再说过一句话。三模之后没几天梁川便回了天津,他来小城念这一年高三原本便是要补一补功课,还是要回到原籍参加高考。
望着他空了的座位有时我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但高考在即,我根本没有时间多去想这些。有时我也会觉得自责,曾经梁川就像一个老朋友一样闯入我的生活,很多情绪不用出口,他便早已了然于心,我得承认相处的这一年我从他那里获得的温暖与鼓励远比自己给予他的多。
后来我在高考中拿了一个漂亮的分数,顺利考入了北京一所重点大学。作为一个在北方小城里长大的姑娘,其实我一直格外向往南方的那片山水,但或许是因为梁川,我才决定在北方心甘情愿地扎下根来。
我永远不会忘记,正是高三那个他带我“出逃”到天津的周末,为我打开了一扇门,他带我看到了外面的斑斓世界,最后为高考冲刺的那段时光我才变得更加劲头十足。
后来班里仍跟梁川有联系的同学说,他顺利考进了南开大学,留在了天津,即将在那座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里开始全新的大学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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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北京上大学后,去天津变得更加快捷。去火车站、汽车站买张票随时都能动身出发,我心里无数次动过那个去天津找梁川的念头,但最终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掐灭了。
那年6月,在朋友圈里看到高中同学晒出南开大学荷花节的照片,满湖的荷花在细雨中聘聘婷婷地立着,我盯着这几张照片看得出了神。
第二天一早我便买了去天津的车票,下车后立马打车去了南开大学。我已经不像两年前初来这座城市时那样青涩慌乱,这次我怀着特别的心情,来认真审视这座刻满他成长痕迹的城市。
校园里到处都是慕名前来赏荷的市民,我就混在这拥挤的人潮中被人推着往前走,两年前跟梁川一起来这里的情景仿佛近在眼前,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这就是梁川生活的校园,这两年,他一定更优秀了,那双眼睛更明亮了,性格依旧那么开朗,喜欢结交新朋友,身边簇拥了不少喜欢他的女生,但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那天我在马蹄湖边站了很久,看到很多背着相机举着手机的人对着满池荷花一个劲儿拍照,后来过来一个背着单反相机的男生过来拍我肩膀说:“需要帮你拍张照吗?”
他笑起来的样子有点像梁川,我望着他有一瞬间的失神,继而婉言拒绝了他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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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去找梁川。回北京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也许这次来,在天津的街头巷尾,我跟梁川有过擦肩而过的瞬间,只是时光这条河流将我们分隔到不同的两岸,我们之间的故事终究是只有一个潦草的开头却没有一个像样的结尾。
我这次来天津,不是为了追求什么求证什么,只是为了到他生活的这座城市来看一眼。不开始也有不开始的好,至少想起来那段过去很温情,很洁净,没有随之而来的不必要的烦扰。
只是,在我心底我一直清楚地知道,今后不管走多少路,去多少地方,天津对于我都是一个有特殊意义的城市,因为曾有一个没来得及发生的故事与之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