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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帽子是比夏日更长的秋日

时间:2024-11-05 04:39:41

文/杜索年苗与推荐:有些秘密只能放在心里,哪怕那繁杂细密的纹路已将心灵画成一张长长的地图,图上的这个人,曾是一段独一无二的回忆。

在我离开河北,去武汉念书的路上,于火车中迟钝地发现,是从秋天重新步入到夏天。窗外的植被由夹杂着枯黄的样子渐渐染成浓绿,来回推动的食品车从饼干转换成冷饮。最终下车的时候,我发现全身的衣服都被湿漉漉地贴紧在皮肤上。地面,是洒水车刚刚经过留下的深灰色,头顶,是格外烈格外暴躁的骄阳。

我寻找从火车站到学校的摆渡车,也同时寻找跟我一样要入学的伙伴。然后我看见了一个少年,他和我一样,长袖大褂,汗流满面,眼神里充满期待伴随焦灼。他脑袋上的帽子歪向一旁,有些滑稽。

我们是一起上车的,车子的所有窗户全开。把手伸向窗外,风把宽大的袖子吹得大声响动。

然后,我的手,就突然抓到一只帽子。那是一只黑色的帽子,上面有几个英文字母。我看了看,想起来是方才那个少年的。鬼使神差,我把它塞到了书包里。就当是新生纪念啦,我悄悄地想着。

果不其然,少年挨个问坐在车窗旁的人,问有没有看到他的帽子。也同样果不其然,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我那迅速而隐秘的小小伎俩,他们都对男生遗憾摇头。

两天之后,所有人穿上军装,开始操场上的被虐历程。我错带季节的衣服,并没有给我带来太多的困扰。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没有谁是特殊的。然而我还是轻易从人群中找到了那个男生,那个我挂在床头的帽子的主人。他是另一个系的一个班的班长,带着全班同学跑圈,仍然是汗流满面,我看他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出声。多有趣啊,他不知道他的帽子去哪儿了。

追踪他的轨迹,我看到了他们班训练的地方。从此以后,只要是无聊地站军姿,我的视线永远是在他们班那里。偶尔,还会笑——“你的帽子在我这儿!在我这儿!谁让你不懂读脑电波呢。我脑电波开了一万分贝,正跟你喊你的帽子在我这儿呢!”

后来,有那么一天,他一个人,突然走到我这里来。“同学,你认识我吗?”

正坐在草地上歇着,有一搭没一搭看着他的我,快要吓晕了。

“我,我不认识你啊。”我说。“哦,我刚上了个厕所,回来就找不到我们班了,大家穿的都一样,你了解的。刚来嘛,我同学的样子我也记不清。那,我就只能挨个每个营,问他们认识我不。”

“你可真聪明。”我说。“哈哈哈,我看你跟我笑,我还以为你认识我呢。”

“你们班,在那边,刚才你们排长带队踢正步,踢那边去了。”我随手往那个方向一指。

他看了看,往过去跑了两步,突然又回来。“哎嘿,你咋知道我,和我们那个方队的?”

找不到合适的词,我又快要吓晕了。他看我语结的样子,没有办法,也还是赶快跑走了。

喂喂喂,你的帽子在我这里呢。你就不打算问问我是谁吗。我的脑电波放了两万个分贝,但是很不幸,他不仅没有听到,而且连我同学也没有听到。他们都聊八卦啊,侃明星啊,谁会在意一个发生在半分钟内的问路呢。

很快的,我病倒了,上吐下泻,非常猛烈。去校医那里看,是水土不服。校医给我开了假条,以及一种叫“思密达”的奇怪止泻药。我在网吧里跟父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视频,旁边还放了一卷我非常有先见之明带来的卫生纸。我妈说:“我有个同学,他儿子啊,我才知道也是你们学校的新生,不打算见见面吗?我喊他照顾照顾你呀。”我说,可别了,这阵子都军训呢,特别累,不方便。

不过那天晚上,还是有人在我楼下宿舍喊我了。我打开窗子,看到我床头帽子的主人。我下楼去,他问我,我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是我妈妈的同学的儿子,所以才知道他的方队的。我左思右想,点点头。他说,以后你别在电脑上对着父母哭了,他们太远,着急,又帮不了你,你找我就好了。我左思右想,又点点头。

军训结束是漫长的十一假,我没有回家,窝在宿舍看小说,一本接一本。偶尔也跟他发些短信,聊聊天。如果凑巧都赖了床,吃饭的时间同步,那么还会一起去食堂。我喜欢他大人一样的笑容,他每次都要说一句,你可要照顾好自己啊。终于有一次,我说我们新生入学时,我还看见你了,上的同一辆班车。他对那个时候的我完全没有印象,只是说,好倒霉啊,帽子丢了。

十月五号的时候,我们俩终于约出去,去外面逛一逛。905路公交上,有很多带着小孩的年轻女士。我不是喜欢小孩子的那种人,然而他是。他跟小朋友握手,小朋友扯他眼镜玩,喊他叔叔。他说:“不要客气啦,大家都是同龄人。”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严肃脸:“有什么好笑啦。”我说,你有没有注意小朋友和他妈妈的表情啊,太好笑了。他也终于绷不住了。

我们去了红楼,那是100年前的湖北军政府遗址,房屋的构造跟现在很不一样。我们走到大厅里,抬头望向螺旋的楼梯和华丽的天花板装饰,看到有一些光芒混合着安静的尘土,下落。“如果我是民国的学生,应该也会跟着一起去起义什么的,我会想念那个年代。”

“那我跟在你旁边,保护你咯。”他随口这么一说。

然而我是有点恍惚的。我想,在那个动乱的时代,每个人都会容易激动,每个人都怀着一些遥远和澎湃的理想,但是有一个人,说在旁边保护我。我看着他灰色的卫衣,觉得有一汤匙那么多的伤感,也有些毛茸茸的不确定。

“喂,你有一个……”我小声说。“什么?”他问到。“没什么。”我咽下去“帽子”这两个字。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拿了他的东西,我不想让一切太刻意起来。

假期结束,宿舍的女生从家里纷纷回来。他们问我十一去哪里玩了,我说只有一天出去了,跟同乡人,是另一个系的一个班的班长。“哦,是他啊,”舍友说着,“那个非常挺拔的男生,我就想嘛,该是北方人的。”“哎呀呀,原来你们军训时都在看人家啊,我还以为就我悄悄看呢。”

我是有一点小骄傲的。你们都不知道呀,我还有一个关于他的秘密呢,我跟你们,总归是不一样的。

日子开始转冷了,十一假期结束,我从北方拿来的衣服,正好用得上,不由窃喜,其实这样带行李是对的。当然啊,我有一次碰见他,看到他也是穿着当时下火车的那套衣服。

他的旁边,还走着一个很漂亮的女生。他看着我的脑袋,有点惊讶:“哎呀,你的帽子,怎么跟我的一顶一样呢。”

我装成不明白的样子,把帽子拿下来,给他看。“真的哎,一模一样。这里,那里,都一样一样儿的。”

我把帽子拿过来:“哎呀老乡,估计我们是从同一个地方买的吧。”

他跟女孩子走远了,我盯着自己的影子,有点儿酸楚。他那么聪明,肯定能看出来那就是自己的帽子,那些蹭出来的毛边,他怎么会不记得。帽子字母上用圆珠笔写的一个L,他怎么会不记得。他知道我跟他一起坐过同一辆车,他怎么会想不到。

一整天来,我都那么盯着自己的影子。影子上的头顶部位那一小颗突出来的地方,显得那么尴尬、不合时宜,令我难过。

后来,大家都知道,那个女孩是他的女朋友了。在这个校园里,只要人长得好看一点,性格好一点,是很容易被大家知道一举一动的。我想,我是不会给他发短信了吧。他偶尔也会发一些消息给我,但我只是“哦”“嗯”“呵呵”。

他再也没问过我帽子的事儿,我也假装,那顶帽子就是我的了。在那所学校的所有时光,只要能够戴帽子,我就会戴。甚至越来越大胆起来,敢在他所有会经常路过的地方招摇走过,即便看到,也没有一点点所谓的愧疚、害羞或者期待之类。

谁也不知,谁也不问,这顶帽子是我一段隐秘、有趣,浓绿中夹杂一些枯黄的心事。

你是比夏日更长的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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