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3月13日,在宫城县石卷市,人们走在被水淹没的街道上2011年3月11日下午02时46分,日本宫城县东南约130公里的地方发生了里氏9.1级的大地震,这是日本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地震。由于这次地震导致的福岛核事故引发了全球性的恐慌,之后的余震、核泄漏以及污染食物的外流,至今为灾区以外的区域不断地带来不安。但对于生活在受灾区的日本人来说,相比福岛,更直接的创伤来自于地震引发的海啸。日本东北地区的记录中,多处海啸高度超过了十米,最大海啸高度超过了40.5米,死亡和失踪的18000多人当中,超过九成死于溺水。而灾难过去,灾民们更担心的是被遗忘。当潮水退去,幸存者孑然一身回到废墟中,灾难之后该何去何从?日本广播协会2016年的一部纪录片分享了5个灾后的故事,如何在毁灭中获得重生?震天撼地命无常,人情冷暖心自知,对于自然灾害不断的我们,或许也会得到一些启示。
女川町中学学生筹建石碑铭记灾难
高雄美纪(纪录片主持人):家人、朋友、邻居、乡亲,我们总将这些看成我们生活中理所当然的一部分。每天早晨醒来后,循规蹈距的生活显得如此平凡,直到这一切被残忍地夺走。2011年3月11日,这就是当年整个日本东北陆海岸的情形。那天早上,家人们坐在一起吃着早饭,渔夫扬帆出海,孩子们离开家去上学。大地震随后到来,大海啸接踵而至,突然间所有的平凡和日常都消失了,18400人死亡或失踪,3400名被疏散者因健康和其他相关问题去世,绝望持续的痛楚萦绕在幸存者们的心头。而经历过那一天的孩子们又怎样了呢?那是在他们正处在生命中最易受影响的年纪。今天我们将分享5个日本孩子的故事,看看他们如何对抗过去,探寻前路。
山海之间坐落着一个平静的渔港——女川町,当海啸席卷这里时,八百条生命骤然而逝,整座城市几乎全部化为废墟。
伊藤结(女川中学学生):这就像是我曾经期待的未来和希望一下子被毁掉的感觉。
最终,孩子们找到了通向新生的道路。灾后一个月,女川中学校门重开,教室窗帘紧闭,窗外是城市的残骸,孩子们失去了课本、补给和制服。阿部一彦老师想了很久,要跟孩子说什么话,他在黑板上写上:我们能为女川做什么?
阿部一彦(女川中学老师):窗帘全都拉下了,我觉得要让他们看看女川,所以就把窗帘拉开了。我们站在四楼看着女川。
大海啸曾逼近这所坐落在山上的学校,孩子们看着城市中心被淹没在海浪中。伊藤结不愿回忆起灾难发生的那天,当阿部一彦老师提起时,她十分抗拒。在这场灾难中,伊藤结的家完全被破坏,她附近的邻居全部被冲走了。
伊藤结:为什么非得要提起地震不可呢?真是十分痛苦的时期,所以不希望在上课的时候再提起此事了。
有很多学生也这样想,但令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阿部一彦:我在黑板上写字前他们都双目无神,但当我写完字再看向他们的时候,他们的眼神都像在说,我想要回答。
学生们快速走上讲台写下答案,阿部一彦老师拍下来这时的照片。
阿部一彦:想叫游客到我们女川来,想复兴市镇,想研究海啸的历史。他们争相解这答案。现在回想起来,小孩子真是超乎我想象的存在。
对于伊腾结的同学胜又爱梨来说,这一刻更像是一次机遇。
胜又爱梨(女川中学学生):透过这次课堂,我们学到自己还可以做什么。不是单纯用痛苦来完结这件事,而是经历过惨痛的灾祸后还能够反思自己可以做的,变得积极起来。
宫城县女川町港口整栋倒下的建筑
还在继续清理的女川町港口在这次海啸中,胜又爱梨失去了她的祖父母。六年来,她祖父母还是生死未明。祖父母当时觉得,比起逃跑,待在家里会更安全。
胜又爱梨:要是时光可以倒流回地震之前,我会告诉他们,附近斜坡可以通往高岗,叫他们无论如何都要逃到那里去。
爱梨和同学们讨论着怎样才能在海啸中保护大家,其中一个想法是告知他们避难的方法。这时他们想到建一个石碑来提醒大家。
胜又爱梨:石碑可以成为避难场所的标记,也象征着我们永不遗忘灾害的伤痛。
他们计划在21个受海啸侵害的地区建立纪念碑。孩子们的热情感染了大人,山田政博决定资助他们石材。
山田政博(石材资助者):我感受到了孩子们决心继续前行的决定,我被打动了。但他们还需要募集约九万美元。
在学校组织去东京的修学旅行期间,伊藤结也加入了募捐活动。日本国内外的善款迅速汇集起来,不到6个月的时间,女川中学就募到了建石碑的资金。
处于环太平洋地震带的日本常年饱受地震的侵害,对于日本人来说,地震早已见怪不怪,接受了大量地震训练的人们在3·11地震发生的时候纷纷按照训练守则进行避难。在摇晃结束后,许多人从建筑中撤出,走到了空旷地带,但这个选择却成了噩梦的开始。当十几米的海啸席卷而来,固守空旷地带的人群已经无路可逃。女川中学的学生们所希望的就是将这个教训铭刻在女川町的每一个角落,提醒人们在大地震时正确的逃亡方向。现在资金募集到了,这群学生是否有能力执行这个计划?生命的消失,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一瞬,但学生们想到的却是千年后生命的延续。
2013年11月,第一座纪念碑正式落成,对伊藤结来说,亲眼见到纪念碑是她人生的拐点。
伊藤结:之前不觉得自己可以做到,现在石碑就在面前。真的很感动,这真的是我出生以来最大的一次心境变化!
绝大多数石碑现在已经落成,它们矗立在2011年海啸水位的最高点,守护着女川町,每块石碑上都提醒着人们:请逃往更高的地方。此外,学生们还把地震发生时的心情写成俳句刻在了纪念碑上。
日本女摄影师拍摄的灾后女川町建设者们
日本女摄影师拍摄的灾后女川町建设者们伊藤结:忘不了这悲伤,这苦痛,我回来了。最渴望听到的话语已不再会听到,但我还是无法讨厌、无法憎恨你,蔚蓝的海。
山田太介的梦想是成为考古学家。虽然他收藏了很多石头,但都被海啸冲走了,他写了这样的俳句。
山田太介:地震中只有梦想是不会被破坏的,在我恐惧时,身边的家人、朋友和老师都支持我,守护着我的梦想。这已不仅仅是我的梦想,而是每一个人的梦想,我必须好好地保护它。
伊藤结也被这句俳句所感动。
伊藤结:看了这俳句后,我再一次深深感到,只有自己的梦想是不会被夺走的。我们应该抓住梦想,继续前进。
整个2016年,新的纪念碑、新的俳句在女川不断出现。
阿部一彦:因为那次惨剧,我们的故乡失去了所有,失去至亲,四十年来的东西都没了。是孩子们让女川的人留在这里,孩子们不断成长,令我们大人还保留着希望,就是这样。
已升学到其他高中的孩子们又重新集合起来开始新的计划,他们试图写书,把自身的经验告诉更年轻的一代人。
胜又爱梨:随着时间的流逝,灾难会渐渐被淡忘,那样的话语是在提醒大家生命的珍贵,这就更加重要。时间过得越久,我们就越需要努力。
伊腾结:我们经历了很多,虽然不是全部都是好事,但大家都克服了重重困难,有很多收获。我想把这些经验传达给全日本的人、全世界的人和现在活着的所有人。
孩子们现在已变得团结无间,他们计划在2018年完成全部的21个纪念碑。
高雄美纪:将伤痛铭刻成碑,将经验著书传播。我们看着学生们一步步怀揣着灾难的过去,走向未来。
3·11海啸现场换一种方式与大海相处
高雄美纪:这里是三陆海岸,居民们曾以这片美丽慷慨的海洋而自豪,也正是这片海抹平了他们先人代代相传的基业。数千人至今生活在临时房屋中,社区也在重建中。这里有一户人家,他们住在临时房屋,父亲为保护居民生命而奔走,女儿看着父亲的背影渐渐长大,这些照片记录了他们父女六年来的成长。
陆前高田市的临时房屋有60户家庭居住在这里,带领这些居民的是佐藤一男,他在这5年来负责临时房屋的运作。这座城市有1800人在3·11的海啸中去世,佐藤持续举办活动,把灾害的经历传播出去。
佐藤一男:我希望全日本都知道,还有很多东西都和当年一样并没有什么改变。当新闻渐渐不再提及地震,我们最害怕的就是大家以为一切已经恢复正常了。
2016年4月,离佐藤居住的陆前高田非常遥远的日本南部熊本发生大地震,在陆前高田,佐藤开始为支援地震而行动。
“不禁想起5年前的我们,说到要帮助受灾地区就会立即想起了募款箱”,摄影家安田菜津纪从震后开始就一直拍摄佐藤,她也拍下了这次佐藤组织防灾的照片。最开始拍摄的时候,佐藤正亲自养殖牡蛎,准备重新开始营业。但是佐藤自从经历海啸后就不敢再出海,他决定换做保护孩子和市镇免受灾难之苦的工作,安田则记录着佐藤的前行。
安田菜津纪(摄影师):佐藤一男他自己可能已经无法再面对大海了,但他还是很想继续在这城市里生活。他并不是完全和海洋分离,只是换了另一种方式与大海相处。
佐藤一男会做防灾相关工作的理由还有一个,他参加义工消防队,在海啸发生时和同伴们组织居民避难,许多同伴却因此被海啸吞噬而逝。
佐藤一男:要是大家都知道要往哪里逃命的话,消防队就不用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了。每当这样想的时候,我就感到相当悔恨。
这场灾难也对孩子们产生了难以消除的影响。佐藤一男的长女佐藤明里12岁,海啸带走了她最好的朋友。
佐藤明里:她的妹妹在托儿所,她是接妹妹的时候两人一起被冲走的,她真的是一个好孩子。
安田的照片上也认真地记录着佐藤明里的变化,失去熟悉的家,与陌生人展开了共同相处的新生活,在居民互相帮助的生活中,佐藤明里的心情也有所变化。这些变化在2015年9月暴雨袭击时变得越来越明显,佐藤明理的父亲组织居民避难,帮助他们到达避难所,而明里则负责向避难所居民分配物资。
佐藤明里:我还记得在2011年,祖母在避难所跟我们玩,祖父运送物资给我们。
2016年的春天,小学毕业的佐藤明里有话想跟同龄的孩子们说,拿起笔的佐藤明里开始写下预防灾难的重要性。4月底,佐藤明里的父亲佐藤一男到访东京的小学,告诉孩子们平日的准备对保护生命是多么的重要,然后一男拿出来佐藤明里的这篇作文。
佐藤明里(作文):陆前高田是一个有商店街之类的旧城市,因为地震几乎失去所有,大家可以聚集和游玩的地方都减少了。我在地震中失去了好朋友,我不希望大家有这些经历。海啸和地震在何时何地都会发生,不单是日本,世界各地都是。只要有人可以正确判断,就可以到安全的地方避难。所以我希望大家可以多学关于灾害的知识。佐藤明里作。
佐藤一男:佐藤明理在这么小的时候已经经历了地震,那不只是负面的事,希望这也可以化为她积极的力量。她已经开始向正面进发了,所以我希望能帮她一把。
佐藤一男的愿望就是有一天能和佐藤明里一起保护人们免受天灾的威胁。
美日两校学生互助走出灾难
无论中国还是日本,灾后重建工作,民间力量功不可没。据共同社2017年2月提供的数据,近6年的时间里,共有152万志愿者参加了3·11救灾和灾后重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志愿者数量在逐年递减。2011年,志愿者中心共安排了96万志愿者,2013年还有12万,但到了2016年却只剩下了4万。而且由于福岛核问题,许多志愿者不愿前往福岛县。虽然灾难已过去6年,但依旧有着大量灾区居民在临时居所内过着疏散生活。
3·11地震不仅让日本受到灾害,还让太平洋很多国家遭到了威胁。地震发生数周后,中国东北、华东、华南和西部大部分地区检测到人工放射性核素,由3·11引起的核危机直到今天也没有完全消除。2017年2月,福岛第一核电站2号机组安全壳内辐射量达到了高值,中国驻日本大使馆特别提醒,在日侨胞和到日本的中国公民妥善安排行程。而地震引发的大海啸更是席卷太平洋沿岸各国,所幸震源离日本岛较近,日本作为屏障将向西向中国方向的大浪悉数阻挡,中国大陆未遭到海啸袭击。但美国离岛和西海岸未能幸免,加利福尼亚州也有人因这次海啸而身亡,大量港口船只遭到破坏。3·11地震不仅是日本的灾难,也威胁着整个环太各国的财产和人身安全。针对日本灾情,中国内地和香港为日本红十字会捐助了16亿日元善款。在这次地震中,日本一所中学的小船被海啸卷走不知所终,等他们发现时这艘船已被大浪拍到千里之外,戏剧性地到了太平洋另一端的海岸上。太平洋虽然大,但灾难面前却无人能心怀侥幸。
高田中学曾被海啸摧毁,大部分学生都经历过海啸。海啸发生时,他们都是初中一年级的学生,现在他们正在认真思考着将来要做什么。
日本中学生:我会继续待在附近成为渔夫,我决定之后要为这个城市努力。
2016年2月,美国的高中生前来拜访高田中学。地震当天,海啸卷到校舍的三楼,高田中学上课用的实习船被冲到美国西岸,当地的高中发现后交还给高田中学,之后两校的交流持续至今。高田中学邀请了本地的工厂管理者与美国学生分享他的经验,他失去了他们家祖传200年的酱油工厂。
酱油工厂管理者:这里之前有工厂,我家工厂现在没了。
卡罗琳·考科蓝:我认识到了,任何事情都可能成为转折点。你可以以自己的持久力和决策力在失去一切的情况下重新站起来,我想这个信念会伴随我一生。
对日本学生来说,这样的交流也是宝贵的经验。
2013年3月11日下午,东京都日比谷公园内举办的主题为“追悼东日本大地震遇难者PeaceOnEarth”的纪念活动,日本音乐人坂本龙一在现场谈对地震的感想矶贝茉佑(日本学生):如果没有这场灾难,这个交流计划不可能实现,我也开始看到一些灾难带来的积极影响了。
日本学生深尾麻希在海啸中失去了母亲,但也因两校的交流而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深尾麻希:灾难发生的那天,我和我妈妈吵架了,我再也无法见到她。我无法原谅自己,有一段时间我觉得妈妈会和平时一样回家,我一直在家中哭。
麻希每次看海的时候都很痛苦,随着时间的过去,她开始想成为像母亲一样的人。
深尾麻希:看到爸爸、姐姐、妹妹和奶奶都在努力,我知道自己不能再哭了,必须振作起来。
2014年,深尾麻希参加志愿者到访菲律宾。那时菲律宾刚遭受一场台风灾害,数千人死亡,麻希聆听了当地人的故事,并向他们分享自己的经验。
深尾麻希:他们明明比我过得更艰难,却依然这么积极地生活,看到他们这样我也打起精神来了,我也得努力,这样下去就不行了。知道妈妈年轻的时候在东京生活过,决定升学要去东京的学校,我想看看妈妈看过的风景,也想离开一下岩手,看看从外面看岩手会不会有新的发现。妈妈很爱笑,我沮丧的时候也会鼓励我,会听我诉苦,我想成为像妈妈一样温柔会鼓励别人的人。
高雄美纪:与海外朋友的互动给了许多孩子希望和坚持梦想的勇气。这所小学位于宫城县石卷市,一批藏书成了这里人们的精神支持。一位曾在这里工作的美国老师在海啸中失去了生命,她的父母将这些书当作她对学生的爱与奉献赠予给了这所小学。这位老师无法与孩子们在一起了,但这些书页的每一次翻动都会让孩子们记起她。
她热爱东亚文化和学生们,她的家人和朋友都知道她的梦想将会继续延绵下去。她的父母安迪和珍妮住在美国弗吉尼亚州。泰勒自幼就喜欢东亚文化和日本动画,梦想着长大后要去东方。她于2008年前到日本石卷市的小学和初中教英语,她教学生要抱有远大的梦想。2011年大地震发生时,她在小学授课,将学生们安全地交给家长们之后被卷入海啸身亡。
珍妮:刚开始的时候,我只能一天挨着一天过,内心伤痛的愈合需要时间。
当父亲安迪引渡女儿的遗体回国时,看到灾区有数千人都和他怀着同一份悲痛。
安迪:当时的惨状令人难以置信。但我记忆最深的却是那里的人有多么好,尽管在当是刚过去十天左右,他们告诉了我很多关于泰勒的美好往事。他们非常友善,那感觉就像我也是他们的一份子。
他的双亲立即用女儿的名字设立了泰勒·安德森追悼基金支援灾区,基金会的其中一项活动就是把泰勒小时候喜欢的英文书捐给灾区学校。
安迪:泰勒当时在教小朋友,我们觉得我们能否为孩子们打开一点点新世界的大门,就像泰勒当时第一次到日本的时候一样。
直到现在,泰勒的父母还会收到来自日本的大人和孩子们寄来的感谢信。
珍妮:5年多过去了,他们每年都欢迎我们回日本。他们完全明白我们,他们把心中的一切都献给了我们。
2011年3月14日,泰勒的父母接到了那个令他们忐忑了三天的电话,泰勒的尸体找到了。24岁的泰勒在地震后将学生安顿在避难处,自行骑车离开学校,之后就没再回来。这名哈日的女老师21岁来到日本做英文助教,在日本工作了三年后却成了第一个在3·11海啸中丧生的美国人。2015年,泰勒的弟弟杰弗里年届24岁,就像要继承泰勒的人生一样,杰弗里也选择了来到日本,与泰勒从事相同的工作,泰勒身后的梦想还在继续。
地震后,泰勒的父母收到了在泰勒的遗体附近发现的背包,里面有封学生写给她的信,那是一个叫奈央的女生所写的信。现在高桥奈央上大学了,她在初中时代是泰勒的学生。参加英语辩论大赛的时候,泰勒和她熟悉起来,也给了她很多指导,泰勒也亲自录下范本给奈央练习。
2011年4月28日,日本宫城县女川町政府为“3·11东北大地震”遇难者设立了灵位,当天是遇难者49天的忌日泰勒·安德森(生前录音):我的家乡以港口和渔港而闻名,我们每年都会组织活动,清理海滩。
高桥奈央:遇到泰勒老师之前,我只是在学英语,并没有特别喜欢,是为了应付考试才温习而已。遇到老师之后我才知道,认识新的文化是很有趣的事情。
奈央到现在还是珍重地保管着泰勒给她的信,泰勒在美国时写信告诉高桥说,她想在美国做与日本相关的工作。那时候她们约定好了,奈央去美国的时候,让她寄宿在泰勒的家里。
高桥奈央:我知道泰勒老师有很多想做的事,每当想起老师无法实现的梦想,我都会十分悲伤。
2013年,奈央实现了和泰勒的约定,到了泰勒双亲的家中寄宿,她的父母把奈央当成家人一样看待。
高桥奈央:我之前想,自己的女儿去世的话一定会很痛苦,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痛哭,如果是我就会这样。但是他们并没有因伤痛而停留在原地,他们有好好地行动,看到他们这样我也觉得自己要加油了。
泰勒的父母还把女儿最后的日记给了高桥奈央看。
高桥奈央:最后一页写的是我的事,真的很高兴,她写了“我会永远爱她”,看到的时候真的喜极而泣了。
高桥奈央意识到了泰勒有多么沉心教育。
高桥奈央:泰勒总是什么都乐于挑战,还有对人十分亲切,不会有隔阂。她去世后,我才明白她究竟有多好,有多特别。
奈央现在在大学里一边学习一边帮助留学生在日本生活,这天,她用英语教法国来的留学生学习日文平假名。
海伦·路易斯(法国留学生):她非常亲切,她一遍一遍解释如何写平假名,我喜欢她。
高桥奈央:泰勒老师的父亲这样说过,“予人者自有所得”,这句话一直留在我心。
泰勒老师不仅启发了我的英语学习,还让我抱持着更大的梦想,友善待人。我也希望自己像老师一样,可以奉献自己给他人。
高桥奈央继续与不同国家、不同文化的人联系,她说这样就可以让泰勒的志向和梦想继续延绵下去。
让音乐疗愈伤口
两个人生道路本不会有交集的人,通过音乐走在了一起。坂本龙一是一位享誉世界的著名音乐家,1987年,他凭借电影《末代皇帝》的作曲获得奥斯卡奖,此后更是音乐佳作不断,包括2016年在奥斯卡大获全胜的《荒野猎人》的配乐。与此同时,他也积极投身到日本的各项社会运动,救灾反核,坚持音乐为大众服务。3·11地震后,他所考虑的不是捐款重盖新楼,而是能否以自己独有的方式弥合在地震中受创的心灵。本着这样的想法,坂本龙一来到了灾区。
地震后不久,奥斯卡奖获得者、电影《末代皇帝》的作曲家坂本龙一探访灾区,帮助当地的人们。其中一项工作是修复损坏的乐器,坂本龙一总共安排修理了超过2000件乐器。2013年开始,他组织了灾区出身的年轻音乐家们一起举办音乐会。
坂本龙一:很多时候,灾后帮助孩子的活动都只是大人或是外人自以为的慈善,要是我也做成了这样的话,我一定会十分厌恶,自我厌恶。不过当我看到孩子们在音乐会时的样子,我就知道音乐可以拯救他们。
音乐会的规模逐渐扩大,坂本龙一开始组建一支交响乐团,与孩子们一起演奏。但随后他被查出患有癌症,病情无奈延缓了他的计划。经过一年治疗,坂本龙一终于组建成了东北青年交响乐团。
坂本龙一:我意识到我能享受音乐是多么平静幸福的事,这只有在安宁且活着的时候才能感受到。当我与癌症抗争时,我再一次领悟到这个道理,知道平静的日常生活是多么值得感激。
日本音乐人坂本龙一2014年7月,坂本龙一被确诊患有咽喉癌,在之后的一年时间里,他所有的演出活动暂停,而此前规划已久的东北青年交响乐团的组建和演出也被迫延缓。比起治愈自己的咽喉,坂本更加在用音乐治愈灾区民众的心灵。2015年,坂本龙一复出后立刻开始筹划团员招募和在3·11五周年时的演出活动。所有的演奏者全部来自3·11地震受灾最严重的宫城、岩手、福岛三县,让他们用音乐来诉说自己的故事。2016年3月的东京首演曲目,除了坂本龙一的代表作《末代皇帝》的主题音乐外,乐团还演奏了柴可夫斯基第五交响乐。坂本龙一希望以命运为主题的音乐,让孩子们讲出在命中注定的灾难后应如何前行。
十六岁的佐藤真步深深明白失去平静的日常生活是什么样的。灾难发生时,她身处岩手县,这里有超过八百人在地震与海啸中身亡,海啸过后,大火袭击了她的故乡。
佐藤真步:我有很深的印象,天空被火灾染红,还听到爆炸的声音。比起害怕,我当时更深的感受是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幸运的是,佐藤真步家里所有人都幸免于难,但当他们来到祖父房子前才发现,这里遭到的破坏远超想象。
佐藤真步:令人震惊的是,之前以为会一直存在的地方都消失了。因为地震我才明白,以前觉得的那些理所当然的日常原来是那么珍贵,那么值得感激。
7个月以后,真步参加了小学的乐团,在市政上巡游,为人们打气。
佐藤真步:这次表演献给一直在身边支持我的家人和其他居民朋友,谢谢你们。无论有多辛苦,有多痛苦,我们都要向前走。
2015年夏天,佐藤真步听说了坂本龙一正在组织交响乐团。
佐藤真步:如果不再谈论3·11地震,就怕这些痛苦和教训将这么随风而逝,我以参加交响乐团的形式向大家表达我们也在努力克服灾难的痛苦。
乐团在东京的首演即将开始,坂本龙一加入了他们最后阶段的排练。
佐藤真步:看到只在电视上出现的大人物很吃惊,也为自己能参加这个交响乐团而感到特别高兴。
坂本龙一:我们并不是专业的交响乐团,所以出错也没关系,只要放松,大声地让声音流淌出来就可以了,可以吗?
距离首演只剩两天,坂本龙一还是不满意乐团的声音。在坂本龙一的指导下,乐团终于再次奏起乐曲。佐藤真步在休息时间鼓起勇气向坂本龙一搭话。
佐藤真步:演奏的时候快要哭出来了,谢谢,根本说不出话来。
终于表演开始了。佐藤真步想要感谢坂本龙一,但内心百感交集,说不出话来。
佐藤真步:希望能为震后重建出一份力,现在一步一步向梦想迈进,我知道梦想是会实现的。
日本3·11大地震至今已经过去整整6年,重建工作依然缓慢。根据日本复兴厅2017年2月28日的数据显示,至今仍然有12.3万人疏散在外,很多居民仍住在临时居所,新的安置地至今未能完工。日本人口普查发现,6年前的地震和核事故使灾区最严重的地区损失了15.6%的人口。在日本一浪高过一浪的反核呼声下,日本已关闭了数十个核反应炉,时任日本首相菅直人在救灾不力的责难声中请辞,现首相安倍晋三虽然不断面临核泄漏、核废料处理等新的问题,却拼命宣传称福岛是安全的,这是为了给2020年东京奥运会营造好的氛围,也是为了重启核电,为他重振日本的梦想提供动力,却不管代价会是什么。
日本广播协会的这个系列片显然也是为了配合日本政府的宣传,在如何处理灾区核污染现状、如何面对核电重启等大问题上显然无力触及,只能勤勤恳恳地为灾区人民打打气。我们播出此片的目的,除了为同为亚洲的灾区同胞打气以外,同时也希望日本政府能够面对现实,不要再躲避,找出切切实实的解决办法来。
深尾麻希离乡来到东京上大学,并希望自己将来成为一名护士。她实现了与母亲的约定,来到母亲曾生活过的城市。
深尾麻希:母亲常常以笑容鼓励我,我不想用悲伤和哭泣来结束这一切,现在我希望能让孩子们快乐地笑。
其他孩子也在向着他们的梦想进发。建立了石碑的伊藤结想成为职业舞者;佐藤明里希望为故乡的人们服务;高桥奈央受泰勒老师的启发,继续努力促进不同文化的交流;音乐改变了佐藤真步的世界,现在的她想回乡当一名医生。过去6年里,这些年轻人成长了起来,这6年里,他们获得的力量将指引他们一生,关于灾难的记忆也会一直伴随着他们一起,一步一步走向未来。
3·11海啸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