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蝉声乱人心
“粉骨碎身浑不怕，只须真情在心间。”
这是青儿对窈娘说的话。同样地，她也对张五说了一句话。
“你要做的是让窈娘相信你的决心。”
柳青儿知道这两个人都爱着对方，只不过窈娘迈不过那道槛。世人的言论是最锋利的刀，男人的心远比女人容易变。关键在于张五，只要他能让窈娘相信，无论什么都动摇不了他要她的心意，那么他们就一定能走到一起。至于苏继华，只能感叹缘分的捉弄了。
带着感叹，青儿和春风回到了方府，正好看到楚楚的那位保镖武士离开方府的大门。
春风跑去叫住送武士出门的管家，问道：“他不是楚楚姑娘的保镖吗，他来干什么？”
管家一听这个，兴奋地道：“你也认识阿星壮士啊！”
“他叫阿星？”
“是啊，府里都传遍了，楚楚姑娘要住进咱们家里来呢！”
“啊？为什么？”
“这可要问公子了，我哪里知道这么多。哎呀，那可是常州的花魁呀！啧啧，那身段，那相貌，那叫一个美呀！”管家陶醉在自己的想象里。
春风撇嘴道：“管家大叔，你不怕这些话被大婶听到吗？”
管家大婶是个出了名的醋桶和母夜叉，没想到有这样的老婆，管家还敢在这里想其他女人。
管家一听春风的话，这才惊醒过来，连忙求饶道：“哎呀，我刚才什么也没说！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啊！”
不理管家跟春风的玩闹，青儿对这个消息深深地迷惑起来。
为什么？方洛为什么要让楚楚住进来？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么？
她想起那天方洛同楚楚会面之后，一直没有告诉她他们见面的内容。他在隐瞒什么？他为什么要隐瞒？
青儿心低浮起了怀疑和担心。
楚楚，多么艳丽高傲的女子。她的出现，会是自己的威胁么？
“青儿。”
她回过头去，是杨非辰，后面跟着剑秋和好些个侍卫。最近他好象在忙些什么，总是见不到面。
“你也听说了？”杨非辰问。
青儿道：“你说的是楚楚么？我刚刚知道。”
杨非辰摇头道：“真是闹剧啊！女人的心真是难以猜测。”
“为什么这么说？”
杨非辰道：“看来你还不知道楚楚的身份。”
“楚楚，不是赏心阁的姑娘吗？”
杨非辰摇头道：“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姑娘。她是……”
“青儿。”杨非辰的话被打断了，是方洛。
方洛走过来，看看杨非辰，又看看青儿，道：“看来，你们都已经知道了。”
杨非辰道：“我正想告诉青儿这件事，既然你来，那就不用我转告了。我现在要去办事，回头再见。”
方洛道：“你最近似乎很忙，发生什么事了？”
杨非辰笑了笑，道：“机密大事。”他揉了揉眉心，添了一句，“还是件麻烦的事。”
听他这么说，方洛知道应该是朝廷的事情，他不该过问。
青儿见杨非辰流露出疲倦烦躁的神情，便道：“再重要的事情，也别太辛苦了。你可是晋王呢，若是累坏了身体，方洛这个主人的罪过可就大了。”
杨非辰被她说得笑了起来，道：“好，青儿说不要太辛苦，我就不折腾自己了。剑秋！”
剑秋上前听差。
“事情就由你去办，有结果了再给我答复。”
“是。”剑秋带了几个侍卫出了府门。
青儿笑道：“这就对了。有什么事就让剑秋去办，你快回房休息。看你，都有黑眼圈了。”说着，她用手指点了一下杨非辰的下眼睑。
杨非辰抓住了她的手，青儿一惊，忙向旁边的方洛看去。方洛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看到这一幕。
青儿挣了一下，没挣脱，她压低了声音警告道：“非辰！”
杨非辰深深注视着她，慢慢放开了手。
青儿松了口气，忙拉起方洛的手，将他的心神拉了回来，道：“你不是有话要告诉我么？咱们去花园说吧。”
她害怕了。非辰总是有意无意地表现出对她的情愫，她不是木头，能够感觉到他的心意。可是，她已经有了方洛，认定了方洛，怎么可以再招惹他呢？她每次想起那日在湖心亭的一幕，心里便充满了忧虑。非辰和方洛是好朋友，假如为了她产生隔阂，那将不是她乐意见到的。无论是他们中的哪一个，她都不希望给他带去伤害。
看着柳青儿和方洛匆忙离去的背影，杨非辰眯起了眼睛。
青儿，你知道的对不对？你感受得到我的情意。我不愿意用身份来逼迫你，并不表示我会放弃。等忙过了眼前的事，我会让你知道，我绝不是你能忽视的对象。方洛，也未必是值得你托付的人！
青儿同方洛坐在花园里，等着他告诉她关于楚楚的事情。
“楚楚，不是她的真名。她真正的姓名叫上官依晴，是当朝兵部尚书上官宏的掌上明珠。”
第一句话，就让青儿震惊，楚楚竟然是朝廷高官的子女！这真是一件荒唐的事情。但方洛接下来的的话，远比楚楚的身份要让她震惊得多。
常州方家之所以得到皇室的器重，是因为方家祖上是跟着杨氏打天下的好兄弟。建朝后方氏不愿为官，回到家乡常州做起了生意。皇室念着当年的情义，对方家一直特别眷顾，几代人之间都很有交情。方洛虽是一介布衣，在皇帝面前说话也是个有分量的主，不然也不会跟晋王杨非辰成为好朋友。去年方洛上长安，被兵部尚书上官宏相中，请皇帝作了主，为自己的女儿赐婚，这个女儿，就是上官依晴。上官依晴是长安出了名的美女，也是许多年轻公子心仪的对象。赐婚后，方洛与一帮长安的贵族公子们聚会，大概是眼红自己的心上人落入别人怀中，便有人故意拿话挤兑方洛。方洛当时年轻气盛，修养不到家，原本对皇帝草率赐婚就不满，此时几杯黄汤下肚，火气上来，被人拿话一挤，便赌气说了句：“尚书千金，未必比得上咱常州的花魁！”
好巧不巧，当日上官依晴也在他们聚会的地方，又刚刚好听到了这句话。也是她性子高傲倔强，一怒之下，果真跑到常州，化名楚楚，进了赏心阁，立誓要成为常州的花魁，给方洛一个好看。上官宏素来疼爱这个独生女，宠惯了，管不住她，只好暗中授意老鸨，又派了人保护，由着她闹去。这才有了与窈娘的一番争斗。
那日楚楚得了花魁的名号，请方洛见面，就是跟他提当年“尚书千金比不得常州花魁”的话，问他这门皇帝赐婚的亲事准备要怎么办。
虽然嘴上没说，但从行事看来，上官依晴对这门亲事是承认并且积极的。方洛也知道拒婚会带来的后果，尚书与皇帝脸上都不好看，更何况，他对上官依晴全无不满，相反地还有一些好感。毕竟是尚书之女，样貌且不说，气质、品性，那都是一等一的人物。让他为难的只是柳青儿这边。
听完方洛的话，青儿只觉浑身冰冷，脑子却偏偏像着了火一般乱哄哄的。
“青儿，这件事你怎么想？”
柳青儿茫然地看着他，反问道：“你怎么想呢？”
方洛坐到她旁边，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或者，我们可以效仿古人，娥皇女英，不正是千古佳话么？”
“轰”地一声，青儿只觉得脑海里有什么东西爆炸了，眼前的景物，包括方洛的脸，都在旋转，一会清晰一会模糊。
“青儿！青儿！”没想到她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方洛担心了。
青儿回过神来，盯着他看了半晌，说道：“你先离开，我要一个人想想，好好想想。”
方洛还想说点什么，见柳青儿望他的眼神，只好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青儿又开始恍惚，自己怎么站起来的不知道，自己往哪里走也不知道，心里的难受越来越清楚，等她回过味来时，她已经站在了当日的湖心亭中。
远山含烟，晚霞满天。这如诗如画的美景却未能让青儿的心情开朗起来。现在她想的，不是楚楚，不是上官依晴，而是方洛的态度。她感受到的是背叛，就像前生的男友拿着她的钱抱着别的女人一样的那种背叛，这种背叛，是对爱情的不忠诚。
一直以来，她都沉浸在与方洛相爱的幸福里，在这个幸福的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再没有其他的东西。他们的眼睛，只看着对方的面容；他们的耳朵，只听着对方的声音；他们的鼻子，只闻着对方的气味。他们只讲述他们之间的故事，只讨论他们之间的未来。他们爱情的世界是圆满的，没有一丝的瑕疵。
可是，这个圆满的世界突然被打破了，碎裂了，碎成一片一片。原来这从来都不是两个人的事情，而是三个人。方洛一直都知道上官依晴的存在，在认识青儿之前就知道。可是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告诉过青儿这个人。现在突然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青儿觉得很可笑，她发现自己珍惜着的爱情原来一直都是不完整的。
方洛说出了“娥皇女英”这四个字，这代表着和谐美满婚姻生活的四个字，却成了一种讽刺。她要的是专一和唯一，但方洛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他要的，是什么？
青儿呼吸急促起来。
和睦！
对，是和睦，是和平共处，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的和平共处。这种和谐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就是三心二意，就是三妻四妾。可是偏偏，这种观念是这个时代的主流。每一个男人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他们从不认为一夫多妻有什么不对，他们根本不懂爱情的唯一和忠诚。原来，方洛也是这种人，她看错他了，她看错他了。
即使是不同时代有不同的观念，青儿也不能忍受这种不忠诚。没错，在她看来，这就是不忠诚。方洛侮辱了她的感情，玷污了她的真心。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他怎么可以！
难以抑制的悲伤涌上心头，她难过的不是方洛对另一个女人有好感，而是她终于总结出来，她跟方洛的爱情观，是不一样的。难道终究是承受不同时代文化洗礼的缘故吗？
“原来在爱情上，我们从来都没有平等过啊！”
烦躁的蝉声一阵又一阵，青儿的脑子也一阵一阵地发昏。
一路找来的春风看到了她。
“小姐！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样难看？”春风扶住了她，焦急地问道，她想起刚才是方公子跟小姐在一起的。
“是不是方公子跟你说了什么？”
青儿虚弱地道：“别提他。”
“一定是他！”春风怒气冲天，“他说了让你伤心的话了对不对？”
青儿摇着头，春风见她脸色发白，愈加肯定自己的推断：“好个方洛，竟敢欺负我家小姐！小姐你放心，我找他算帐去！”
“春风！”青儿喊了一声，眼前发黑，身子软软滑了下去。
“小姐！！！”
正是：“满地槐花，尽日蝉声乱。独倚阑干暮山远。一场寂寞无人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