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闲愁架却怨东风
薄舞依稀，日光分明，院里泥地上只是微微湿润，已看不出昨夜下过一场雨，只有粉白墙垣处扶疏的竹影，正显得分外的翠绿光洁。
“云深竹径动幽影，别是人间逍遥处。”菀宁伸了个懒腰，呼吸着清新的晨气，曼声吟道。
“格格，早上风大，您的身子刚好，还是先进屋歇着吧。”
“我才没那么娇气呢，汀兰，去把我的银鞭拿来，很久没习武，是该收拾起荒废的功夫来了，也好松松自己的筋骨。”
汀兰叹了口气，她是知道自己的主子向来说一不二的，便转身从房里捧出银鞭，送到菀宁手中。
菀宁执过银鞭，身形一移，鞭随人动，“唰唰”几声，雪色裙衫与银鞭翻作一片，婉若游龙，翩若惊鸿，刹那间仿佛素月分辉，银河共影，一股恬淡清灵之气直冲云霄，风华流丽之姿飘逸天地。
待菀宁停下身影，面前的土地上赫然出现几行秀字“寒蕊梢头春色阑，风满千山，雪满千山，杜鹃啼血五更残。花不禁寒，人不禁寒，离合悲欢事几般？离有悲欢，合有悲欢。”
汀兰不禁惊奇地叫了出来，须知能将武功与书法糅合一起，绝非一般练武之人能够做到，菀宁自小跟随师傅易兰珠修习天山剑法，因她性随其母喜爱书法，故在闲暇之余常以鞭代笔，临地而书，久而久之，已能将书法悄无声息地融入到武学之中，连易兰珠也赞叹不已。
“你不觉得这首词词境过于哀凉了么？”一个清冷的声音飘入耳中。
菀宁收鞭而立，瞧见胤禛不知何时站在院中，正淡淡地看着自己。
“菀宁给四阿哥请安，四阿哥吉祥！”菀宁屈膝行了个礼。
“这里不是皇宫，没那么多规矩。”胤禛缓步上前，“你的身子刚好，不宜写这些哀婉的词句，徒添悲绪，伤心伤身。”
这些话从胤禛这个冷面王爷口中说出，倒是让菀宁微微有些讶异。
原来他也是会关心人的，菀宁心头涌过一阵暖流，“你今天有空来看我，一定是已经处理完户部的事儿了吧？”
胤禛没有回答，顾自往屋里走去。
菀宁将银鞭交给汀兰，跟了进去。
胤禛随意地找了张椅子坐下，摆了摆袍子，抬头一瞥兀自站着不知所措的菀宁。
菀宁见状忙就近坐了下来，低着头不出声。
“我过两天要去江南办差，恐怕非三五月不能回来。你愿意的话就先住在这儿，等我回来再商量以后的事……”
未等胤禛说完，菀宁插道：“你要去江南！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
胤禛剑眉微皱，说道：“我带着你去不方便。”他顿了一顿，语气转冷，“你知道为什么你现在还能安稳地住在这儿么？”
“……”
“皇阿玛已经知道了你离宫出走的事儿，可他没有下令让九门提督搜城寻你，也没有责罚任何人，就像——你从来不曾出现在皇宫里过。”
“……”菀宁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
“皇阿玛他现在不追究，不代表他以后也不追究。如果皇阿玛知道我收留了你而知情不报，后果你可想而知。”
“既然四爷你想明哲保身，我也不愿连累别人，就此告辞，我自己回江南去。”菀宁赌气站了起来。
“等等，我这里有些盘缠，你先带上，此去路遥，可不想你饿死在路上，枉费我冒险救你的心思。”
果然还是那个刻薄寡恩的冷面王爷，看来都是自己自作多情了，菀宁见他一脸漠然的样子，毫无挽留自己的意思，不由得又气又怒，一把抓过他放在桌上的银子，冲出门去。
“汀兰！汀兰！”菀宁大声唤道。
她正边走边搜寻着汀兰的身影，不想迎面和一个人撞了满怀。
“啊哟。”
菀宁抬头一看是戴铎，歉道：“戴先生，是你啊，不好意思。”
这时，汀兰也闻声而出，菀宁对着屋门故意大声说道：“汀兰！收拾包袱，我们现在就去江南！”
“菀格格您就要走了么？此刻您的身子刚好，不如多住几天，让草民再为格格调理调理。”
“多谢戴先生善意，只是，菀宁是个不详之人，走到哪儿都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还是不要留在这里误人误己！”前半句话是气话，后半句话确是动了真情，想到父亲，母亲，玛父，眼眶儿一红，几欲要落下泪来。
待汀兰收拾好包袱关上房门，菀宁拉过她的手便往院口奔去。
汀兰略略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看，见戴铎还站在院中，正朝自己这边望来，两人眼光一对，汀兰脸上飞起一片桃红，忙撇过头，随菀宁而去。
戴铎目送着她们主仆二人离开，方踱进屋子里。
“四爷，您真的就让菀格格这么走么？”
“我对她已是仁至义尽，没有责任护她到底吧。”胤禛错开话题道：“你觉得汀兰眉目间细看像不像……”
“四爷，物有相同，人有相似，纵然汀兰真有几分像她，但终究也不是她。”
胤禛长叹了一声，不再言语，只是出神地望着窗外的几竿修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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