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风雨欲来烟满楼
康熙看了看菀宁，又看了看夙璃，眼中闪过一道清光，“李德全，去把前儿个洋人送的八音琴拿来，赏给夙璃。”
德妃揣摩这康熙的意思接道：“臣妾心里突然有个主意，菀宁一个人在宫里也是寂寞得很，不如让夙璃也住进来，一来给菀宁做个伴，二来，宫里也热闹些。”
康熙捋着胡须笑道：“甚合朕意。”他又转向夙璃：“你愿意进宫么？”
夙璃轻启朱唇，吐气如兰：“紫禁城是皇家圣苑，能住在里面自是皇恩浩荡，万分荣幸。”
佟国维得意地瞟了明珠一眼，明珠不动声色，呷了口茶，这时，惠妃的目光飘了过来，与明珠四下里一对，明珠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阴狠，随即又移了开去，惠妃神情自若地夹起盘中的菜，嘴角一抹似笑非笑。
菀宁的心渐渐地沉了下去，她不禁思忖道，康熙在这个时候把夙璃接进宫里，究竟存了什么样的心思。是要用佟家的势力来压制纳兰家的势力，还是康熙只想给纳兰家一个警告，要玛父收敛一下锋芒！
正在她走神的时候，康熙的声音突然飘入了自己的耳中，“菀宁，想什么这么出神呢？”
菀宁笑着回道：“菀宁是在想以后在宫里，有了佟格格做伴，一定很开心，想着想着就一时就忘了形。”
惠妃对菀宁的回答投来一个赞赏的目光，康熙也是笑着点了点头，这时，下席一个大臣突然站了出来，大声道，“臣有本奏！”
康熙眉头一皱，说：“郭琇，政事留到朝堂去说！”
郭琇把腰一挺，豁了出去，“国有诤臣，不亡其国，昔日海瑞抬棺上殿，以身死谏，今日臣也要学海青天，奏请皇上治明珠贪赃枉法，结党营私，误国害民之罪！”
众人都没想到郭琇在这个时候来参奏明珠，一时全场都安静了下来，鸦雀无声，明珠也是吓了一跳，但马上就镇定了下来，心想，当着那么多京官的面，自己如果稍微有一点恐惧之色，那到不了明天，弹劾奏章还不得飞成雪片哪！不行，我不能让郭琇的阴谋得逞，我死也得顶住。但是转念又想，这个馊主意是谁出的呢？他看了索额图，又看了熊赐履，除了他俩，谁也没这个胆，那又会是谁呢？
康熙强压住心头的怒火，摆了摆手，说：“朕说过这事容后再议，你先退下。”
郭琇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眼中含着泪水，泣道：“皇上，庆父不死，鲁难未已，明珠不除，国本动摇，为人臣子，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皇上今日若不给微臣一个说法，微臣就跪死在这儿！”
康熙勃然大怒：“好嘛，你是要做千古垂名的忠臣，来让朕当这个遗臭万年的昏君，朕成全你！”当下恶狠狠地一笑，“来人呐，给朕摘了他的三品顶戴，即日逐出京城，永不还朝！”
张廷玉一看，事儿闹大了，他是知道康熙的性子的，郭琇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给康熙台阶下，康熙盛怒之下，自然要杀杀他的锐气，可是，等康熙冷静下来，只怕又要后悔了，郭琇是被书生意气一时冲昏了头，才会如此糊涂，于是站出来保奏道：“皇上息怒！且听微臣一言，郭琇为人秉性正直，只是行事的方法有所失体，想必是被谣言蒙蔽了心神，才会冲撞皇上，还请皇上念在他为朝廷尽心尽力，饶了他这次。”
明珠心思也是转得飞快，这个时候如果自己不出面，一定会惹人非议，当下也站出来道：“张相所言极是，大家同朝为官，休戚一体，郭大人一定是对微臣有所误会，才做出如此偏激的事来，古语云‘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皇上如果真要重罚郭大人，微臣也一并请辞！”
郭琇听了明珠的话，不喜反怒，真想一口朝这个假仁假义的家伙啐去！
这厢索额图也在心里暗道：“啊呀，好话都让明珠给说尽了，自己也不能居于人后。”当下也站出来保奏
郭琇。
郭琇还想再辩几句，索额图一个凌厉的眼神朝他扫了过去，郭琇乖乖闭上了嘴，低着头伏在地上。
康熙的神色缓和了一些，有点疲倦地做了个退下的手势，道：“朕累了，不想再追究了，全都退下吧。”
“扎。”
原本一个好好的宴会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八阿哥和九阿哥，十阿哥一路出得宫来，俱是一言不发。待上了车轿，九阿哥忽道：“八哥，你瞅着皇阿玛是个什么意思呢？”
八阿哥将湘妃扇往手心一撩，说：“今晚的好戏只是开了个头，瞧着吧，风雨就要来了！”
十阿哥是个火暴性子，说：“八哥，你就别卖关子了，我们都急死了。”
八阿哥掀开轿帘，望了一眼沉沉的夜色，又缓缓放下，做了一个“杀”的手势，十阿哥急道：“莫非——”
八阿哥摇着扇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到一个平淡的声音：“风雨欲来烟满楼。”
静怡轩位于永和宫的西苑，四围花木葱茏，千百竿修竹掩映其中，轩外一道清泉，穿山而下，水声淙淙，晓风吹动幽竹，声琅琅然如午夜箫声，满庭清新雅致。
是夜，夙璃搬进宫的头一天，她睡在菀宁的邻厢，久久难以成眠。
“夙璃，皇上让你和纳兰菀宁住在一起，这可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如果你能借机除掉她，就等于断了明珠的左膀右臂，到时候要扳倒明珠就事半功倍了！”
夙璃叹了口气，翻个，她很清楚自己进宫的目的是为了帮自己的家族在后宫赢得一席之地，只是，有一个人影始终在他心头挥之不去，让她夜不能眠，日不能安。
隔壁的菀宁也是辗转反侧，她不断地想起那个晚上，在醉意中看到的那滴泪，从四阿哥的眼角滑下，却落进了自己的心头，慢慢地化了开来，漾起一丝别样的情怀。
京城北门。
“师兄，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此去天山路遥，你和韩姑娘善自珍重了。”
李辰逍闻言心头一阵怅然，“师妹，你也要保重，紫禁城人心险恶，世事难测，你要多加小心。我——”他原想告诉菀宁，她母亲过世的消息，但几经犹豫，还是咽了回去。
韩菱纱续道：“别垂着头了，以后我们还是可以再回来看菀宁的嘛，”她故作生气道：“你要是这么舍不得你的小师妹，就留在京城做护花使者吧。”
“时候不早了，你们也起程吧，天黑了就不好赶路了。”
李辰逍和韩菱纱翻身上了马背，朝菀宁看了最后一眼，便纵马飞奔而去。
“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素衣莫起风尘叹，尤及清明可到家。”菀宁怅然吟道，夕晖下，寒风乍起，漫漫黄沙中，菀宁孤身只影，遥遥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心里泛起一种惆怅，久久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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