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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连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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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书籍名:《解连环》    作者:楚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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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事确实是他永远不知道的吧……蓦地回过神来,大声说:“好好照顾宜真!”冷于秋遥遥听到,转过头给了她一个明亮坚定的笑容。

            宜男独自站在码头边,看着渡轮远去,直到再也无法望见,她还是失神地注视阴云低压的天际,和浑浊翻滚的波涛,整个人都被疲倦和空虚笼罩,除此以外,还有更深的忧虑。她隐隐预感到将要到来的风暴——宜真的父亲,高家的族长,一旦发现独生女儿出走,会是怎样可怕的震怒?又会怎样对付她?

            第  2  章

            第二章

            高家这会儿已经乱成一团。

            高怀远怒气勃发,他怎么也想不到,才和夫人参加英国大使的茶会回来,女儿就不见了,而且是最不名誉的私奔,叫一向重面子的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何况这个女儿,是早已和人家有了婚约的。

            他怒斥吓得发抖的刘妈,痛骂妻子不好好管教女儿,宜真留下的书信也被找到了,下人战战兢兢地呈送到他面前。宜真的措辞十分哀婉,可不但达不到清凉降火的效果,反更令他火上加油。“不孝?”高怀远按捺着看完便冷笑,“既然知道不孝,怎么还敢做出这等不顾前后的事?”他两三把就将信撕得粉碎,咬牙切齿道:“我没有这样不知羞耻的女儿!”

            高宜男硬着头皮回来,只见大厅中各人神色僵硬,高夫人嘤嘤啜泣,顿时站在门口进退不得,油然而生逃跑的冲动,但自己说什么也是从犯,这个时候要打要骂也只有闭着眼睛承受了。此时高怀远也看见了她,大踏步走到她面前,喝问道:“宜真呢?”

            宜男看了一眼他铁青的脸色,垂下头去,高怀远见她不说话,越发气恨:“她和那个穷小子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说!”宜男小声说:“伯伯……”“我没有你这样的侄女!”高怀远将团在手中的信纸狠狠掷到她脸上,“竟敢怂恿宜真做出这种事来!还不如打死了你干净!”

            宜男心一横道:“我让伯伯伯母伤心,就算被打死也是应该的。伯伯也是为宜真着想,可勉强宜真和冷于秋分开,宜真决不会幸福,事已至此,但请伯伯成全。”高怀远见她语声发颤,明明害怕,但眼神竟是十分坚决,心知这个侄女虽然看似温婉,却也遗传了高家人固执的脾气,看情形竟是宁被打死也不吐露宜真下落,一时只不住道:“气死我了!”

            “幸福?”高夫人上前用力握住宜男的手臂,“难道这么抛父别母,孤零零地流落到什么地方去吃苦,就是幸福吗?你口口声声为了宜真,只怕害她的反倒是你!宜真从小知书达礼,怎么会这样忽然头脑发热,别是叫人骗了!”一边说一边悲从中来,转头对高怀远道:“叫巡捕房的人来,看她到底说不说!”

            “好了,”高怀远冷冷说,“女儿出了这样的丑事,你还要闹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不成?”他低头直视宜男的眼睛,沉声道,“宜男,你伯母的这句话是说对了,你想着为宜真好,但只怕反而害了她,你们两个都年少天真,哪里知道对错,又哪里知道世事险恶,随便让人一哄就相信了。再说宜真是和人定了亲的,虽然还没过门,也算是人家的媳妇,万一出了什么事,到时后悔也晚了,你难道叫宜真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宜男心中一酸,她可以面对他的怒气,却无法面对他这番沉痛的话语,但想起宜真和冷于秋的郑重请托,两人之间的无限深情,仍是苍白着脸说:“求伯伯成全。”

            高怀远失望地摇头,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好”字,指着她道:“回房间去!没我的吩咐不许出门。”宜男心知肚明,这一回轮到她被关禁闭了,但这样的惩罚还算轻的,当下不敢再说什么,移步上楼。

            高夫人急道:“你就这样饶了宜男?那宜真怎么办?既然这丫头知道他们的下落,不管用什么法子,总得叫她尽快吐实,你倒好,抬抬手就放过了。”

            高怀远沉下脸,他只有一个弟弟,却在跟随他出外行商时急病身亡,弟媳也因此郁郁而终,留下宜男孤苦无依,被他接回家中抚养,现在真要拿她怎样,又怎么对得起兄弟的在天之灵?他这时候多少有些缓过气来,哼了一声道:“宜男不说,就从姓冷的小子那边查起,我就不信他们能跑到哪儿去!”

            高夫人拭着眼泪说:“你愿意舍近求远,那也随你。但汪家那边怎么办?当初可是说定了一个月后就来迎亲的。”

            这一下刺到了高怀远心中痛处,他一甩手,心烦意乱地吼道:“就告诉他们宜真病重,婚期推迟!有这样的女儿,我迟早要被她气死!”

            ***  ***  ***

            宜男双手抱膝坐在床上,房间里没有开灯,暗黑一片。晚饭的时间早过了,佣人并没有送上来,想来人人忙乱,也顾不上她。宜男轻抚咕咕叫的肚子,自嘲地一笑,默念《西厢记》中红娘的台词道:“俺这通殷勤的,着甚来由?”往事如缕,从她清亮茫然的眼中闪过。

            她和宜真原不会和冷于秋有任何交集。高怀远是徽州绩溪的富商,专营布业,生意越做越大,渐渐在上海置业开店。宜男和宜真从小肩并肩地玩耍嬉戏,长大后又一起进入上海中西女中就读,因为是同月的生辰,也省了姐姐妹妹的称呼,感情却比亲姐妹还要好,一向形影不离。

            那一天学校放假,正是阳春三月,天气晴好,宜真兴致勃勃地拉宜男去公园踏青。春风轻柔和暖,牵动丝丝缕缕的杨柳,吹放粉白娇红的桃花。两人随意转了一圈,却见林荫道上有人在摆摊卖画,画框里都是些不常见的西洋美术画,以炭笔勾勒的人物像为多,神情各异,栩栩如生。一旁的摊主支着画架,认真为一个坐在小矮凳上的姑娘写生,他侧着脸,身上穿着一件半旧的西服,袖子卷得高高的,看上去格外有种不羁的味道。

            宜真酷爱艺术,顿时心动,扬声问道:“这些画都是现画现卖的吗?”

            那摊主头也不抬地说:“是的。”仿佛全副精神已贯注到手中的画笔和眼前的人身上,无暇理会其余。

            宜真对宜男说:“那多有趣,我们也来让他画一张。”宜男也觉得新鲜,笑着点了点头。宜真又问道:“我们两个一起画,成不成?”

            那人这才转过头,脸容清俊分明,竟给人如同春阳般的明朗之感,一双炯然的眼睛审视般地向两人上下一打量,双眉一扬说:“可以的,你们稍等一下。”  ——他自然是冷于秋。当时宜真宜男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只不约而同地想这人的眼睛好生大胆,但也不觉冒犯,反而觉得仿佛被他无言赞赏一般。

            冷于秋专心画完手头的这幅速写,待那姑娘满意离去,方才招呼她们坐下。他换了支铅笔,凝神注视眼前两人。他是画家,原对“美”有着异常敏锐的感觉,刚才一眼看过,已经惊艳,此刻见她们并肩坐在树阴下,宜真穿着斜襟窄袖的鹅黄衣裙,宜男穿着竹青布短袄和黑色宽褶裙,透过枝叶的细碎阳光投影在她们身上,越觉得光影迷离,难描难画。

            对于他来说,这何尝不是一个挑战?冷于秋略皱眉头,在他毫不放松的目光下,宜男白玉般的脸上沁出红晕,似乎有些腼腆;宜真却是下巴微扬,眼中仿佛闪动着“看你怎么办”的光芒——冷于秋泛起好胜的微笑,倏忽下笔!

            他粗粗涂抹,细细勾勒,雪白画纸上渐渐显出齐肩短发,乌黑如在风中飞扬;显出挺秀双眉,入鬓似带意气锋芒;显出秋水明眸,流转间有着一分骄傲,三分慧黠,十分光彩——这是宜真;冷于秋抬头再看向宜男,笔下却少了几分放纵,多了几分含蓄,相应现出双辫垂肩,淡雅温柔的少女,眉宇间有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一丝忧愁,极淡极淡,被唇上安详的笑容掩过。如果以花来比喻,一个像玫瑰,一个就像清莲,在一起互相映照,却是同样地美好,同样地动人。

            冷于秋画完最后一笔,退后两步,严苛地审视面前的画稿。宜真见他久久不动,忍不住说:“是不是好了?”冷于秋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脸上没有笑容,只有遗憾。宜真见他神情古怪,心里嘀咕莫不是画坏了,一跃而起,凑到画架前观看,却惊呼了一声,忙招呼宜男来看。

            宜男一眼扫过,顿然觉得眼前一亮。冷于秋无疑是极有才华的,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分别把握了她们两人不同的神韵,笔触恣意流畅,一气呵成,似有青春的光彩在画上流动。一时移不开眼睛,只是喃喃说:“画得太好了!”宜真也称赞说:“不错,西洋画果然不同,你看这造型结构,明暗层次,都非常精确鲜明,比起那些死板的中国人物画,人看起来就是活生生的,有思想有个性的,精神极了!”

            冷于秋见宜真年纪轻轻,这番话说来却颇内行,不禁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心中蓦然生起知己之感。但无论是她们充满赞赏的目光,还是热诚的话语,都没有让冷于秋现出一丝一毫的自负得意之色,他叹了口气说:“我画得还不够好。”

            宜真宜男闻言愕然,见他眉头紧锁,不是故作谦虚,而是确实感到不足,宜真扑哧一笑道:“你这人也真是奇怪,好啦,反正我们两个顾客满意就行了,多少钱?”

            谁料冷于秋摇头说:“这幅画我现在不卖。”宜真微怒,一句“岂有此理”正要脱口而出,冷于秋已诚恳地说:“我觉得这幅素描处理成油画会更好一些,而且细节方面也有很多要修改的地方,两位小姐能不能多给我几天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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