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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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人生如一场连环,不经意的一次邂逅,突如其来的一个选择,也许就此决定以后的命运。困苦人的究竟是外来的冲击,还是自身的迷障?只希望经过繁复的纠缠,解开的一刹那,令人从心底豁然开朗;尘埃落定的时候,风波已平静,天气正清明。
一场私奔,揭开一个传奇的序幕。1919年的上海,耀眼的并非金粉,而是两个女子的青春。现实何其阴郁且平淡,我愿为你在故事里保留一抹亮色:那古徽州的元宵夜,灯火阑珊处的相逢;那花团锦簇的豪门婚礼;那月下吹箫采莲初定情……阴差阳错,爱恨纠缠,重重迷障,荡气回肠。情到深处,淡而隽永,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类别】言情-豪门世家
【书名】解连环
【作者】楚青
【正文】
第 1 章
第一章
一切都已经无法回头了。
高宜男站在二楼的窗前,拉开白色窗纱的一角。初夏的暴雨横扫过1919年的上海,明明还是下午,天色已阴暗得像黄昏一样。雨幕令她的视线模糊不清,但她还是看到黑色汽车驶过花园甬道,消失在马路一端。
背后忽然响起的脚步声让高宜男手一颤,窗帘唰地放下,她转过头,只见刘妈将托盘放在茶几上:“宜男小姐,这是你要的冰镇莲子粥。”说着躬身退下。“等等。”宜男叫住她,“你给宜真也送一碗去。”
刘妈抬头说:“小姐现在还不能吃这么凉的东西,医生嘱咐过的。”
“哦?我竟忘了。”宜男失笑,走过去端起莲子粥,触手生寒,淡青瓷碗边凝着水珠,当真如冰如玉,她半侧过身,漫不经心地以小银匙搅拌,顺势将原先握在左手的药片投下,一边说:“这天真热,是不是,刘妈?”
刘妈说:“是啊,这几天都热得厉害,只怕下了雨会凉快些。”
宜男笑道:“那可说不准。你刚从老家过来,那边怎么样?一定比上海热多了吧?”舀起莲子粥尝了一口,皱眉说:“怎么这样甜腻腻的?刘妈,你来吃吃看。”
刘妈心里暗暗嘀咕,刚才明明是她自己说多放些糖的,这会儿又嫌甜,见她变了脸色,不敢违抗,接过来小心尝了一口,赔笑道:“我觉着还好,要不,就叫人重新换一碗?”
高宜男懒懒说:“不必了,既然你爱吃,你就吃了吧——在这里吃好了,完了我还有事麻烦你。” 刘妈笑道:“宜男小姐总这么客气。”她也确实渴了,当下两三口就将莲子粥喝得干干净净。宜男不动声色地看着,只有她自己知道,额上的一层薄汗不是因为暑气,而是因为难以言传的紧张。
宜男又拉着刘妈说些闲话,支使她做了些琐事,见她脸上渐渐浮上了困倦,眼皮也有点似闭非开的样子,心里好笑,表面上却柔声说:“刘妈,我瞧你也累了,不如先去歇一歇。”刘妈巴不得这一声,喜出望外地退下。
宜男抱着手臂,尖起耳朵听刘妈的脚步声,然而除了外面雨声的喧哗,她只听到自己的心跳,一声快过一声,仿佛要跳出喉咙,尽管天气闷热,她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走来走去地绕了一阵圈子,她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走出房间,推开走廊尽头的门。
雅致舒适的西式卧室里,床上的少女听到动静立刻侧过身来,脸上浮现不正常的红晕,一双眼睛灼灼明亮。见是宜男,她方才松懈下来,叹了口气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宜男手指抵在唇上,嘘了一声,轻捷地走到相通的隔邻套间,果然看到刘妈倒在床上,发出呼声,显然是睡熟了。
宜男心头一松,远远向高宜真点了点头,宜真满脸喜色,急切地半坐起来下床,双脚一踏上地面,身子却一晃。宜男忙上前扶她,触手处肌肤滚烫,可见高烧未退,不禁忧虑地看了她一眼,却见她身上穿的是外出的衣裳,想来是早就穿戴整齐的,千言万语全化成心底的一声暗叹,想了又想,终究慎重又艰涩地说:“宜真,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你该不是后悔了吧?”宜真深深看了宜男一眼,嘴角抿成一个倔强的笑容,探手入怀取出一封信,虽然嘴上说得轻松,纤长的手指却似带着千般留恋,抚摩过信笺开头的“父母大人容禀”,信笺簌簌颤抖,她也在刹那间红了眼眶,低声说:“不是我想放弃谁,是他们容不得我两全。”
宜男正待劝说,宜真已一咬牙,将信笺塞入枕头下:“爹娘他们不定什么时候回来,我们赶快收拾东西,这就走吧。”
*** *** ***
宜真和宜男一前一后,提着皮箱蹑足走下楼梯。一路上提心吊胆,幸好贴身服侍兼监视的刘妈已经被下了药,也没被人发觉。到了外面,大雨仍未停歇,按照先前的计划,宜真先躲在客厅侧门,宜男找个借口,将守在大门处的巡警引去别处。
“……刚刚在厨房里看到了一条蛇,吓死我了,怕是从花园爬过来的……不,也不是很大……”宜男的嗓音隐约传来,她和巡警急急走动的脚步声一消失,宜真不敢迟疑,立刻撑开伞冲向大门,骤然被冰凉的风雨一打,她不由一阵头晕目眩。但这场大雨帮了她很大的忙,平时热闹的走道上安静得很,天地间似乎只剩下白茫茫的雨点。她奔到大门处,深吸了口气,将沉重的铁闩抽开,闪身出去。
宜真又跑了一段路,方才扶着路旁法国梧桐的树干畅快地笑了起来:她自由了!真切地闻着饱含水汽的清新空气,接触到明亮耀眼的天光,再回想那间囚禁了她半个月之久的死气沉沉的房间,直到这一刻,她终于相信不是一场梦。
过了一阵,宜男气喘吁吁地跑来,还没说话,先白了宜真一眼。宜真好笑地问:“你们是怎么处理那条不存在的蛇的?”
宜男慢条斯理地说:“蛇会爬。它要从花园爬到厨房,又从厨房爬到什么地方去,这是它的自由,我是管不了的。”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捧腹大笑,幸亏行人稀少,否则别人一定会把这两个美丽的少女当成疯子了,但只有她们知道彼此的心情,积累了不知多久的紧张和压力,总算在此刻得到一些放松。
宜男先止住笑意,伸手拦下一辆黄包车,对宜真说:“我们走吧,冷于秋一定等得心急了。”宜真应了一声,跳上车去,宜男也跟着上车,对车夫说:“浦江码头。”车夫爽快应道:“好嘞。”忽然之间,一股强烈的念头促使宜真转头看向身后,然而用尽了目力,只见到空荡荡的马路和行道树,在迷离雨雾中显得异样萧索——就在她怅怅的注视里,这一切也渐行渐远,家更是早已经看不见了。
*** *** ***
车子到了码头,宜男付了车资,一手举着伞,一手扶着宜真,艰难地在人流车阵中穿行。一阵疾风卷起雨点横吹过来,两人闪避不及,瞬间被淋得湿透,宜真却似一无所感,只是睁大眼睛四下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不安地问:“怎么还不见他,他会不会不来了?”
“不会的,”宜男安慰她说,“说好是下午三点的渡轮,现在快两点半了,他肯定也在急着找你。”
宜真怔了怔,停住脚步,宜男不解地拉着她说:“走啊!”宜真疑惑地说:“我好像听到谁在叫我……”一片嘈杂中,果真有谁在大声呼喊宜真的名字,两人侧耳倾听了片刻,那叫声越发近了。宜真全身一震,突然挣脱了宜男的牵挽,向前方奔去。宜男惟恐她有什么闪失,急忙跟上,却见宜真和一个颀长俊朗的青年紧紧相拥,正是冷于秋。
冷于秋从未见过一向明艳照人的宜真这样狼狈:凌乱的头发,湿漉漉的衣服,苍白憔悴的脸色,在在说明宜真为了和他在一起,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一时涌起深切的怜惜和心痛,心神激荡之下,反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说:“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待你……”看她脸上又是雨又是汗的,想也不想就举起右手,用衬衫的袖口替她轻轻擦拭。但水珠似乎越抹越多,袖口都已经湿了一大片,放下手时才发现宜真在哭,正在手足无措时,旁边递过来一块手帕,他抬起眼睛,宜男红着眼睛站在一边,唇边却泛起淡淡欣慰的笑容。
“快上船吧,否则来不及了。”宜男轻声说。冷于秋以官费生资格赴法留学,他和宜真这一去,从此远隔重洋,再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回来,何况私奔在前,只怕万难得到宜真父母谅解,说不定就此见面无期。她实在不想分别,然而汽笛声声,分明在冷漠而急促地催人离别。她望向眼前两人,想把他们的身影深深记刻在心上,但泪眼朦胧之中,又哪里能够?
宜真早已心酸气促,哭得说不出话来,冷于秋拉着她走了几步,宜真忽地返身握住宜男的手:“爹娘那里,你多劝劝……叫他们保重……”,她说得颠三倒四,“不要生气,多吃饭……保重身体……我……我是个不孝的女儿——”宜真含泪点头道:“我知道,你别担心。不要难过了,你也好好照顾自己。”冷于秋也在一边低声劝慰,好不容易劝得宜真稍稍克制悲痛,半扶半抱地牵她上船。
“宜男,谢谢你!这次多亏你帮忙,你永远不知道我有多么感激你……”走上跳板前,冷于秋诚挚地说。宜男站在原地,微微苦笑,眼睛追随他潇洒的背影:永远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