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必须得振作!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除了接受它面对现实我没有更好的办法。纵容自己的情绪只会让自己生活得更不愉快。就把这段经历当成是一次生存考验吧。
是谁说过?到了哭不出来的时候就只有笑了,“哈哈哈哈”,偶走到窗前,仰起头对天长啸,心里果然痛快了一些。哎呀,糟了,忘了这是在宫里,我一捂嘴巴,缩回脖子,千万别把狼招来。
狼没招来,张太虚过来敲门了。
“你叫什么呢?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他皱着眉责备我。
我伸伸舌头。
“过来洗个澡吧,在你房里洗万一被撞见可不得了。”
太好了,这时节正是夏天,这一趟下来我可是出了不少汗,身上黏糊糊的。兴冲冲的跑到他的房间,一只盛满水的木桶已经放在那了。
我开心的放下衣服,走上前去细细看了看:“是橡木的吗?看上去质量还不错,你还有点地位啊。”
他在桶边架起一架屏风,在那一侧坐了下来:“快洗吧,我给你看着。”
“恩,你就呆在这?”我探出头去惊讶的问他。
“当然,”他更惊讶:“我在外面,那别人会以为谁在里面洗澡啊?”
这倒是,我点点头,不过……
他忽然猜到了我在想什么,连连摇头,摆摆手笑说:“你别怕,我乃是修道之人,再说,在我师傅门下哪会有如此龌鹾小人。”
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他还是很放心的,而且,他对他的师傅相当敬畏,我也算是他师傅的客人吧。
泡进水里,闭上眼睛,我才终于找回了一点感觉。
舒舒服服的洗完澡,精神也好了很多。我又向张太虚要了点纸和一只笔,回到房中习惯性的画了会画,在敲二更鼓的时候躺到床上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我就盯着张太虚问什么时候能见到黄真。
“总要到下午吧,皇上忙完朝上的事,大约用晚膳前会过来看一看。”他已经投入工作,翻看着那些小瓶子,在本子上写写划划的。
我百无聊赖的坐在一边看着他,真要命,这要等到什么时候?拿把扇子狠狠的扇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要不要搞点什么发明创造造福一下清朝的人民。
突然外面传来人声,张太虚一愣,立刻放下了纸笔,走到门前打开门。一个太监模样的人跑到他面前做了个揖,尖声尖气的说道:“道长,皇上在丹房等你。”
张太虚点点头:“有劳公公。”回头朝我使了个眼色,“你随为师过去。”
我赶紧站起来,跟在他们的身后走了出去。
出了小院子,我发现沿途的小道上用花石子铺成了各种各样的图案,东北处倚墙而起的十余米高的假山不正是堆秀山吗?再看看身边的古柏老槐,奇花异草,这不是御花园又是哪里?原来张太虚的居所竟然建在御花园中?黄真对道士也太重视了吧,我摇摇头。
走了没多远,那太监就在一间屋子前停下脚步,张太虚带着我一起走了进去。
从明亮的室外猛然走进室内,我的眼睛有点不适应,恍惚中只见有一个人背对着我们站在里面。
“皇上,臣张太虚向皇上请安。”说着,他就跪了下去。我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一句“黄真!”脱口而出,眼泪也簌簌的落了下来。
张太虚赶紧拉拉我的衣服,示意我跪下回话。
这身影,这让我魂牵梦萦的身影!黄真,我来找你了呀!我心中喊道。
听到我的叫声,那人猛的转过身,惊讶的上下打量我。
我的天哪!我倒吸一口冷气,黄真怎么这么老了!两天不见,他仿佛老了二十年,是了,现在已经是雍正十三年,他58岁了,身穿明黄色上有同色暗花的长袍,腰中系着绣着细致龙纹的腰带,头发已恢复成了刚见面时候的长辫子,刚毅的脸庞染上了风霜,周身散发出一股威严的王者之风。
思念和错愕交加,我对张太虚的动作完全没有反应,张着嘴傻站着。
“皇上,这个道童从未见过圣驾,反应唐突还请皇上恕罪。”张太虚伏在地上请罪。
“算了,平身吧。”黄真摆摆手,不再看我。
“谢皇上。”张太虚站起来,摇摇头瞪我一眼,走上前去向黄真细细解释炼丹情况。
他真的不认识我了?!我手足无措的杵在那里,进又不是退又不是。不是没有假设过这种场面,可当事情真的发生时,那种痛楚绝望的滋味却难以承受。
本来心底还天真的存着一丝幻想,此时完全破灭。
不知道为什么,我眼前突然浮现出小时侯在路边看到过的一只玩具熊,掉了一只胳膊,被他的主人遗弃,浅黄色的绒毛沾上了泥污,还瞪着黑黑的大眼睛,却再也找不到它的小主人……
不记得黄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记得他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只知道默默的跟着张太虚,象个木偶一样回到了我在古代的家。
接下来的两天,我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坐着发愣,张太虚来找过我几次,都叹息着离开了。
第三天晚上,他过来关上门,坐到我的面前,提出了他的建议:“回去吧。”
我茫然抬头,是的,我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黄真,我再苦苦守侯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是如果回去了,今生今世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呀!”我哭着对张太虚叫道,“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张太虚脸上现出不忍之色,别转头看着窗外。
“我不走!”我握住他的手,“我等!”
事情已经糟到不能再糟的地步,心中不再抱有任何幻想,我反而沉淀下来,有张太虚罩着我,我还可以再留一段时间,哪怕不能重新唤回他的回忆,就让我再陪陪他,见见他,多保留一些关于他的回忆,带回去温暖我的余生。
黄真每天傍晚都到丹房来视察炼丹的进度,张太虚则次次都将我带在身边。他们交谈的时候,我就在一边安静的看着他们。
大多数时候,黄真都似乎无视我的存在,可偶而,他却会向我投来眼神复杂的一瞥,带着点疑惑,带着些探究。
这就够了,我心中辛酸的满足,证明你对我还有一丝感应,是吗?
在张太虚身边最大的好处就是少人干扰。因为张太虚很受皇上重视,平日做事风格又很低调,除了丹房,别的地方从来不乱跑,我只会偶尔见到一些负责生活起居的太监和宫女,日子倒也不算太难熬。
下层的小宫女们多数是出身于内务府包衣,或是上三旗下比较低等人家的女子,大好的青春都白白耗在宫里,等到终于能够万幸的全身而退的时候,已经过了嫁人的年纪,身世颇为凄凉。
我在小说中就见识过宫中的尔谀我诈,自从来了之后,格外注意谨言慎行。跟着张太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防止给自己惹事生非。
但还是有几个小宫女对我这个新面孔很是好奇。逮到机会就偷偷的问我好好一个女儿家为什么要出家当道童。
那时侯的女子大多长得清秀斯文,加上思想比较早熟,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大一些。我这副圆脸浓眉的模样给她们一比,的确幼稚很多,所以她们对张太虚那我才18岁的说法深信不疑,我也乐得减了十年岁数,懒得去分辨。
我告诉她们,我自幼家贫,被父母送给张道长抚养,引来一片泛滥的同情心,因为根本没有任何利益冲突,我们之间倒也相处得异常融洽。
其中一个叫敏慧的宫女跟我最为投缘,很喜欢和我接近,休息的时候会到我的小屋坐坐,闲聊几句,我也乐得有个朋友,院子里经常能听到我们的谈笑声。
这天,敏慧吃过饭又过来找我,一进屋就展示了一下她身上的新衣服:“今天我可打扮过了,你得好好给我画一幅,玉真那丫头老说她那幅画的比我漂亮。”
“好好,今天就给我们的敏慧小姐画一幅艳压群芳的写真。”我拿出纸笔,坐下来,对着她开始画人像素描。
张太虚那里并不需要我帮忙,闲着没事,我给经常来往的几个小宫女都画了素描,看得她们激动万分。
古代没有照片,而她们又压根没机会被人画像,能在我的笔下看见栩栩如生的自己,都意外的不行,尤其是那个叫玉真的小宫女,才16岁,看到我的作品后,居然哭了出来,连声叫着自己怎么也有这个福分,象主子一样有自己的画像了!
她的反应让我甚为感动,老怀大慰之余又给闻讯而来的几个小太监也画了像。直到张太虚提醒我注意影响时,才以忙碌为由,略略控制了一下作品的流出量。现在想要为自己造像的人必须得在敏慧处预约排期才行。
只有敏慧。呵,我的好朋友,她有特权多画一些。
我一会仔细看看她,一会低下头奋笔疾画,很快,一个古典仕女就在纸上诞生了。其实敏慧长的挺好看的,秀气的瓜子脸,细细的眉眼透着温柔。
今天她薄施脂粉,换了一身平时舍不得穿的淡绿色衣裙,发髻中插了一只简单的珠花,眼睛中却有着几许哀愁。
我心中明白,女为悦己者容,她如此打扮,却无人欣赏,此中寂寞惆怅又有谁知道呢。
“小枫,你说我们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呢?”她哀怨的说道。
嘿,开始反思生命的意义了,有前途。
我闭起一只眼,竖起笔朝她比画了一下,轻松的回答她:“既然活着,就要尽量活得愉快点罗,生命的意义可不能随便想,开始思索就开始了烦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