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康熙笑睨着我,仿佛看透了我的小把戏:“你就在旁边对不对?不帮着劝着他们,分明就是想看我的好戏!该罚!”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脸。
我笑着受了,感受着嬉笑打闹中的温馨默契。 整理好着装,我替他拢了拢头发。他才四十出头,可鬓边竟已有了丝丝白发,看得我好生心疼,却又无可奈何!
他捉住我的手,深邃的眼眸中透露着点点温情,迅速岔开了话题:“对了,叫你去探听裕亲王的意思,结果怎么样?” 我苦笑了一下,思绪回到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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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福全宅心仁厚,但他的军事指挥才能却不容质疑。康熙欲再次亲征噶尔丹,因上次便是福全挂帅,这次便也想让他出马。不过福全近几年已经很少参与国事,康熙便叫我去他的府上,探听一下他是否愿意。
“我是皇帝,很多话,他不便对我说。你帮我去问问吧,敏敏,他应该不会对你隐瞒。”康熙这样说。 于是,我便带着皇帝的旨意,来到了裕亲王府。
迎接我的并不是福全本人,而是他的侧福晋尔佳氏。尔佳氏告诉我,福全近日病了一场,才刚好些,正在花园养神,我不禁心中一沉。
尔佳氏将我领至花园,便自先下去了,留下我与福全单独叙话。 福全正躺在藤椅上,闭目养神。头顶上没有遮蔽,正午的阳光投洒在身上,暖洋洋的,驱散了一些寒意。
“给我倒杯水。”他听到我的脚步,眼也没睁,说道。 我拿起桌上的茶壶,还是热的,可见刚才换过,否则不可能在这样的天气还能保持热度。
斟了一杯茶,双手递给他,我轻声问道:“王爷,身子可好些了?” 他手一震,洒了一些水出来,猛地睁开眼睛,讶道:“敏敏,你怎么来了?”
我笑了笑,压住他就要起身的势头,说:“王爷快躺下,小心你的身子!”见他乖乖地又躺了下来,这才接道,“是皇上让我来的,看看王爷的身体如何了。”
他苦笑了一下,说:“谢皇上关心。我这身子,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总是大病小病不断,还因此耽误了许多国事。皇上虽不怪罪,我心里却愧疚得紧。”
我忙道:“王爷千万别这么说!只要王爷能够养好身体,便是最能令皇上高兴的事儿!所谓国事,总有人做的,王爷完全不必放在心上。”
福全咳嗽了两声,我看他的气色,并不是很好,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不由得心中一阵难过。 这时,尔佳氏袅袅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个小丫环,手里拎着一个竹篮。
“王爷,该喝药了。”她走到福全跟前,温言说道。
福全点了点头,尔佳氏便接过小丫环的竹篮,从里面拿出一碗汤药,双手奉给了他。等他喝完了药,又收拾了碗和篮子,对我笑了笑,便走开了。
我默默地看着,等尔佳氏走远了,才对福全笑道:“真是个贤惠的夫人哪!”
福全笑了笑,笑容中带着苦涩:“是啊,她是个好女人,跟了我很久,纵使不能坐上正位也从无怨言……今生欠她的,怕是只有来生才能还了!”
我心头一窒,看着他,满腹的话语,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王爷……为何不将侧福晋扶正呢?”
他看向我,眼神突然变得很悲哀:“敏敏,你真的不知道么?”
那沉甸甸的眼神,让我陡然感到压力,无法承受,只能别过了眼去:“王爷,曦敏不过是个普通至极的女子,怎配让王爷挂念?”
“是啊……”他微微阖上了眼睛,“乍一看,你确实是那么的平凡,但你的聪慧、你的善体人意,却总在不经意间显露出来,不知不觉间便蛊惑了人心,渐渐的,除了你,眼中再容不下别人……知道么,因为我是皇子,所以从小就有人巴结我,他们有的是为了从我身上得到好处,有的是想害我,便是那些真心对我好的人,也自作主张为我做好了一切他们认为对我有益、能令我高兴的事情,却从没人问过我那些究竟是不是我想要的?当人人都为了当上皇帝、讨好皇帝殚精竭虑的时候,我却是那么厌恶这一切,有时候,真的很恨为什么自己要生为皇子!然而在遇到你之前,我只能把这样的想法埋藏在心底,像个扯线的木偶般照着别人的安排去做。就在我再也难以承受之时,你出现了!”
他歇了口气,仿佛因为一下子说了太多的话所以有些疲惫。
“敏敏,当你对我说出‘最错生在帝王家’时,我便知道,我终于找到了,那个能够跟我心意相通的人……只可惜,你的心不在我身上,无论我如何努力,你所在意的、放在心底的,永远都只有一个人!”他如是说道。
我愣愣地看着他,为他的话语所震颤。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剖析对我的情感,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也沉默了一阵,突然笑道:“看我,说这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都病糊涂了!敏敏,皇上差你来,是关于亲征的事情么?”
早就知道他的玲珑剔透心,我点了点头,为他的转移话题,不知道该感觉庆幸还是难过:“皇上原本属意让王爷继续挂帅,才让我过来看看王爷的情形。如今看来,王爷却是需要静养才是。”
他叹了口气,说道:“多谢皇上垂爱。不过我这身子,领军挂帅是绝对不成了……请回禀皇上,臣虽不才,却也愿意为皇上亲征尽一分力。皇上若有差遣,臣便是赴汤蹈火,也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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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敏敏?”康熙的叫声打断了我的回忆,“你怎么了?” 我笑了笑,说:“没什么……皇上,裕亲王的身体确实不好,依我看,这帅印是没办法接了!”
康熙愣了一下,叹道:“他这些年,也是太累了,才会搞坏了身体。以前他的身子可是很好的!” 我没有说话。其实我们都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病根儿怕是在心上吧?!
“不过皇上,裕亲王也对我说了,如果皇上有什么差遣,他一定万死不辞!”
康熙也没有在这个事情上多做纠缠,摇了摇头道:“还是算了,这次挂帅就让别人来吧!不过,他跟噶尔丹打了那么久的交道,这次亲征,还真少不了他!”
第二十六章
康熙二十九年,第一次北伐后,噶尔丹率残兵千余,龟缩在科布多度冬。但其时大战方歇,他损失惨重,为了重整旗鼓,休养生息,噶尔丹命令各鄂托克的宰桑率领部分民众,到乌兰固木、空奎、扎布干、察罕色浑、扎布罕哈萨克图等地放牧,积累物资。经过几年的休整,噶尔丹逐渐恢复了部分元气,于是在康熙三十四年,纠结部众,向克鲁伦河方向移牧,再次东进。
他自以为做得伸不知、鬼不觉,却没想到这一切早在康熙的眼皮子底下。由于北方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我的饭庄在那里根本派不上用场,以致一度北方草原成为我情报的盲点。不过上次北伐过后,康熙深切感受到情报不足的困扰,和我商量着以商队的形式重新打入游牧民族社会,几年下来,并不是只有噶尔丹一人得到了发展的时间和空间,康熙这边的情报网也是一样,渐渐壮大起来。
噶尔丹一有动静朝廷便知道了,康熙有心要拔去这根眼中钉、肉中刺,才会放他行动自如,一边积极备战,前两天我便是被他派出去整理北边的情报去了。
康熙三十五年二月,郑重其事祭拜了天地后,亲征的大军终于出发了!这次征讨噶尔丹,康熙志在必得,从三路发兵。黑龙江将军萨布素从东路起兵,大将军费杨古率陕西、甘肃等地精兵从西路出兵,截击噶尔丹的后路,康熙则亲自带中路军,从独石口出发,会同东西两路兵马,夹击噶尔丹。
随同康熙出征的,包括几乎所有已成年的皇子,除了胤礽是太子,必须留在北京监国,胤褆跟在皇帝身边听候差遣之外,胤祉、胤禛、胤祺、胤祐都各自有统领的一路人马,中路军也就显得“厚重”了很多。
这次出征,康熙同样带上了我。对他来说,没有比亲眼看到我在他面前平安无事更重要的了,我又何尝不是?
一路上,康熙的行进步伐并不快,因为皇子们初掌兵权,行军布阵没有不需要学的,学堂之上吹得天花乱坠都是纸上谈兵,如今亲自来做了,才发现原来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怎么做就能怎么做的。因此,在各军统领和皇子的磨合期间,这队伍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快了。
“皇阿玛,”我服侍着康熙刚吃完饭,胤褆就走了进来,“皇阿玛,这两天的行进速度有点超乎预料,是不是需要加快一点?”
康熙看了看他,笑道:“没关系,有费杨古他们在前面盯着,谅他噶尔丹也跑不到哪儿去!对了,费杨古走到哪儿了?”
“是。”胤褆应着话,一边走上前来,站到帐内的地图前,“刚刚接到的战报……” 我在一旁,一边准备着给康熙沐浴更衣,一边听着他们的交谈。
不一会儿,只听康熙说道:“来呀,去把裕亲王请来。” 我急忙制止了转身欲走的小太监,笑道:“皇上,奴婢去吧。王爷身子骨不好,奴婢去请他可能会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