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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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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书籍名:《慢慢呻吟》    作者:凸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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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岭与原岭有世代的姻亲,原岭人显得极其热情,派专人看管粮食并伺喂牲口,把翁息元和李水拽到一个热腾腾的屋子,喝酒去了。翁息元因为平常能喝到酒,见到酒有忖量;那李水是喝不上酒的饿汉,见酒没够,喝得翻了白子;等到鸡叫头遍,该上路了,他还人事不知。见叫不醒他,翁息元也就没坚持。叫这个可怜的汉子睡吧,等酒醒了,叫他翻梁回去,兴许比他还回得早。翁息元便独自上路了。

        还没走出属于原岭的山沟,天就亮了。翁息元感到有些困倦,昨晚喝了半宿酒,几乎就不曾睡下,便打起盹来。朦胧中听到车前嗒地一声响,行进中的车咯噔一下站住了。睁眼一看,那匹拉梢①的骡子竟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他拉上手问,跳下辕杆,走上前一看,见到骡子的脖子上有长长的一条烧痕,再一摸牲口的鼻息,游丝皆无。他很纳罕,朝上下踅,发现了一根低垂的铁丝,那铁丝上还粘着骡子脖子上长长的毛须,那毛须冒着烟。他吃了一惊。虽然后岭还没有扯上电,但来时看到了原岭沿路上的电线杆,他知道那是电线,那电据原岭人说是可以要命的东西。那骡子走路时,可能看到崖壁上有一束好草,便顺热伸过嘴去,不期碰到电线上。

        ①拉梢:马车的前套。

        他把车用顶车杠支起来,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抽烟:一是压压惊,二是希图等到个把行人,能帮个忙,捎个信儿。抽了好几袋烟,也没见个人影,这大荒沟的,到年关了,谁还出来走动。翁息元感到无望,便拚了蛮力气,把死牲口扌周到粮车之上,把牲套套到自己的肩上,拉起梢来。他一边吆喝着,一边拉,驾辕的骡子就跟着他走。人的力气终究比不得骡子,驾辕的骡子和他都感到吃力,但大车毕竟是慢慢地走了,比搁浅在荒滩上更会有希望。

        在荒僻的山沟里,一个人,一头骡子,缓慢地拉着一辆粮车!

        最初,虽然吃力,但没感到艰难;有那酒力支撑着,胸腔里有一股激人的热浪,他浑身淋漓出烟气袅袅的大汗。

        走了几里路之后,他感到腿沉如铅,迈不开步子了。他只有停下来。给车支了顶杠,他跟骡子一起歇歇。他点上一袋烟,抽了两口,便剧烈喘咳起来。他竟感到这烟不如刚才好抽。凉风吹过,他感到浑身发冷;他的伤脚和伤腿都疼了起来。

        他多想有个人来!

        要不,把粮车放在这儿,先回去报信。这念头刚一冒头,便被自己否定了。在这荒僻之地,这可是一车粮食啊!这车粮食牵系着后岭人殷殷的企盼哩!

        便只有人拉。

        再套上套梢,他拉起来感到异常地艰难:酒力散了,腿痛犯了,人和牲口都乏了,便只有拚命了。他扯弯了腰杆朝前拽,他的姿式几近于爬。走了一段路程,他眼球发胀,胸腹憋闷,眼前闪着一点点的星星。他朝着那星星走,他近了,那星星却远了;再朝星星走,他近了,那星星又远了。他闭一闭眼,那星星就在自己的眼圈里。听人说,眼圈里忽闪出星星的时候,人的命息便快尽了。他一惊,人便站住了。回过头去,看到那驾辕的骡子仍保蹬蹄脚做拚命的跋涉,从鼻孔里喷出大团大团的雾。多倔犟仁义的牲口哩!翁息元有些感动,便又躬弯了腰脊。拉吧,咱俩谁也跑不了哩,死也死一块了。这人有时还真不如畜啊!他恨恨的说。

        大车艰难地朝前走着。

        一只老鹰在天空盘旋;它落到车上的死骡子身上,一会儿,远远地飞走了。

        翁息元的伤腿已失去了知觉。他知道,到了这个地步,这人和车就再也不能停下来。他憋闷的胸腔有一股热流在蠕动,爬到喉嗓便有一股腥甜的味道;他张开嘴,吐出一口殷红的血。他心里有些发慌,漾上来一股忧伤:这为啥哩,老天怎能把老实人逼到这种地步。娘的!

        那只老鹰又飞回来了。在死牲口上作短暂停留之后,又远远地飞走了。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不能停下。他又吐出一口血来,血吐出之后,竟然感到了一丝轻松。狗日的,怎不来人呢?那人都被菜缸腌了咋地?搞运动那人吵吵嚷嚷一大伙,真需要个人了,连个毛都见不着,做孽哩!他无望地朝前爬着,能听到身后那骡子的吸气声。那骡子的肺里也烧着了,它不停地吸冷气;这可不好,那凉气吸多了,会炸了肺。你慢点儿吸吧,你可是我惟一的伙计了。他心里乞讨着。

        老鹰又飞了回来。

        你娘的吃完骡子肉该吃我的肉了。我的肉是酸的,不好吃,你就悠着点吃吧。我那墙上有一支打松鼠的猎枪,等我回去就赏给你几颗枪子,那枪子比骡子肉好吃。他的眼神渐渐模糊了。

        眼前晃出谢亭云两只翘翘的奶子。真是好奶子!他嘴里尝到了甜味。又晃出了谢亭云野石榴般的两瓣圆圆的臀。真是好臀啊!筛起来,把人的骨头都筛酥了。他笑起来。

        亭云,你等着我。

        ……

        天黑下来的时候,翁息元的粮车终于到了后岭。

        当他到听人们的呼唤,看到一束束火把朝自己移近的时候,兴奋极了,他想喊,但喊不出;腔子里的血喷薄而出,他一下子扑倒在地上。

        翁息元扑倒之后,就再也没有爬起来;由于用力太过,内脏破裂,死了。

        ……

        六

        村里搭起灵棚,为翁息元准备丧事的时候,贪酒的李水才拖着绵软的双腿翻过岭来。他醉了两天两夜。

        当知道翁息元为粮食而死之后,他双腿就不能动弹了,跪在地上放声大哭。愤怒的翁送元对李水大打出手,踢得李水佝偻着腰,像塌了脊梁的狗。但他还是努力地站起来,迎着翁送元密集的拳脚。他又被打倒了,躺在地上抽搐不止;但还是努力站起来。他心中的愧悔比他身上的疼痛还让他难以承受;他觉得自己该打,他不能要赖。当人挨了无由头的痛打之后,通常是躺在地上,呻吟不止,以期引起别人对自己的同情和对打人者的愤恨。正因为他觉得自己该打,便不呻吟,不欹倒,直面那惩戒的拳头。站立不稳的李水,又被翁送元打倒了;李水想爬起来,但腰腿已失去了知觉,刚欠起身子就又摔倒了。他多次努力失败之后,喘着粗气,困难地抬起头:

        “支书,咱实在是爬不起来哩。”他乞求着。

        翁送元一口浓痰吐到李水脸上,愤愤地走了。李水费力地坐起来,任那痰诞在他的下巴上滴零着,他傻傻地笑了起来。

        青壮汉子李水从此就没有站立起来,他的双腿伸不直了。后来的日子,他在臀下缝一块羊皮,双手撑着两只小板凳,嗒嗒地在街上挪;脸上永远堆着那傻傻的笑。

        “在原岭,咱一个人就吹了两瓶哩。”

        不知道那是他的骄傲,还是他的悲哀,他只是笑。

        看到的人,不禁转过头去,用手捂着酸酸的鼻子。

        他脖子上挂了一只铁饭碗,他嗒嗒到谁家门口,都会给盛上满满一饭碗好饭菜;没人瞧着他挨饿,哪怕自己少吃两口也先把他的饭碗装满。长工出身的李水,从此,再也饿不死了。

        看着翁息元一动不动的身子,谢亭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觉得翁息元是累了,一直睡不醒。她知道,翁息元走了那么长的路,一定是脚疾犯了,这倔强的汉子不愿意呻吟出声。她烧了一大锅热水,脱去他的鞋,便露出了惨白的冰冷的脚。他没有穿袜子,山里汉子即便在冬天也不穿袜子。她把那双脚托在膝上,用热毛巾给他焐,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翁息元静静地躺着,她惨白的脸上居然露出一丝微笑。她的男人被焐得浑身通泰,正幸福地享受着。那水凉了,她又勺上一盆热的,又一丝不苟地焐起来。周围的人静静地看着她,传出一两声女人压抑着的低哭。翁送元、翁上元的喉节咕噜着,脸上蠕动着一串又一串的泪水。他们乞盼着,乞盼着谢亭云的哭声;她的哭声可以把大家的悲哀一同释放了。但谢亭云不哭。她给翁息元焐完了脚,严严地掖好被子,轻轻地下了地。

        “大伙儿回吧,息元他睡了。”

        大伙儿悄悄地退出房门。身后的门便轻轻地关了。

        谢亭云把油灯点上,发现那灯捻子快烧完了;便换上一条新的。新的灯捻,尚未烧得熨贴,噼叭响着,火焰忽大忽小,忽明忽暗,如一个魂灵在拨动。

        “息元,你累了,就静静地睡吧。”

        女人低声说道,静静地等到捻子烧得平稳。屋里明亮起来。

        女人脱去衣服,站到那个热水盆里去。她先洗脖子,那脖子纤细而无皱,翁息元很喜欢抚摸。再洗那双膀子,膀子平匀而光滑,水珠无声地滚下去,便到了翘翘的奶子上。她把水撩到奶子上,心里感到一丝颤栗。她轻轻地搓着,从从容容;从奶头搓到奶身子,再从奶身子搓到奶头。她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翁息元;看他睡得很熟,便又朝下边洗去。洗到石榴般的两瓣臀,她更加用心起来。她把毛巾上的水蘸得很丰沛,擦过肉岭岭的毛巾,便不擦肉沟沟;揩过肉沟沟的,就不揩肉岭岭。息元喜欢这张臀,有时他说她女人味儿太浓,那是她懒了,没有认真洗一洗,味道不好了。但他不说不好,而是说女人味儿太浓。息元真是学乖了,真有点不像山里人了。再洗那两条腿。自从跟了息元以后,两条腿比以前更丰腴了,浑圆而结实。息元就喜欢得在上边舔舌头;舔啊舔,舔得跟小猫似的;舔得她心里直发痒,只想把腿夹起来,夹住他那颗毛茸茸的大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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