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天地不仁
明州城外的农民军大营,此刻一片臭云惨雾,无数的农民军士兵趴在地上不住地呕吐,还有很多人实在憋不住就地解开裤带就是一泻千里。军营里臭气熏天,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普通人能直接给熏晕过去。
俗话说,好汉顶不住三泡稀,何况上吐下泻不止。大营各处有很多人都已经躺在了地上,一些人还能看到胸口微弱的起伏,显然是没了力气只能苟延残喘,另外一些人就如一块石头一般一动不动,没了声息。
好在所有农民军的人都落到了这般凄惨的田地,只有准备开拔出征的那几个营遭了殃。吃完开拔饭后大概一个时辰最先吃饭的营地出现了有人呕吐,紧接着就是腹内翻滚,狂泻不止,很快的二批吃饭的,第三批......恶臭迅速蔓延到了各个营地。人们开始意识到是饭食出了问题,但为时已晚。军中大夫自己都拉的只剩一口气,所有出现中毒症状的人和侥幸躲过一劫的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数的袍泽脱水晕厥甚至是直接成为冰冷的尸体。
屋漏偏逢连夜雨,越是倒霉的时候往往就意味着更倒霉的事在向你招手。当营地里出现大量中毒的士兵,营地里几个头目第一时间就一起去中军大帐里向力天王禀报情况了。好不容易才说服两个死脑筋亲卫让他们进帐去找天王,然而......进帐后,众人直接傻在了当场。
主座之上安然端坐着一个人,从衣着服饰上看,那人应当是他们的首领力天王。为何要从衣着上分辨呢?主座上那人肩膀之上空空如也,身前酒坛之中满是鲜红,杀人者极为专业,怕血腥味引来人查看,打开了帐中所有酒坛,用浓烈的酒味掩盖血腥气。几人走近了查看,力天王身上没有明显伤痕,只是脑袋被人削飞了,能让物理不俗的力天王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惨叫都没出一声就被人枭首,杀人之人的武功之高令人咋舌。
桌上酒坛里的鲜红酒水微微起了一丝涟漪,帐中几个有些武力的头领也似乎察觉到了一样,互相对视一眼。涟漪越来越大晃动越来越明显,此刻就连不通武艺之人也能明显感觉到了,桌案晃动,酒杯翻倒,酒水撒了一地。
“全体上面巾。~~准备出击。”
林太守仗剑乘马立于城门洞之前,他仍然是一身文人打扮,只是简单披了一件胸甲,单手拉上面巾,举剑高呼,激励士气。他的身后是一大队的明州城骑兵,而骑兵之后是填满了一整条街,望不到头的步军。除了少量留守部队,林太守几乎出动了所有明州城的精锐力量。
既然决定赌一把,那就不如赌个大的。封侯拜相,在此一举。
“卡卡卡~~~”
千斤闸缓缓开启,所有守军都不禁握紧了手中武器。
“轰隆隆~~~”
隔着城墙都能真切的感受到大地的震动,守军们兴奋的身体开始战栗,杀敌领功,封妻荫子,握刀的手青筋可见。
“援军到了,~~跟着本官,杀敌~~!”
“杀~~~万盛,万盛!!”
“咯咯咯~~~”
沉重的城门被两排军士缓缓拉开,明亮的晨光随着城门的打开,缓缓照亮黑暗的城门洞。阳光照亮林太守微微冒汗的额头,照亮前排每个骑兵呼吸粗重的面庞,照亮打着响鼻不安刨着地的战马。
“冲!~~杀敌。”
林太守一夹马腹,身下马匹立即开始奔跑起来。太守大人提着长剑就冲出了城门。
“冲~~~”
山呼海啸之声响彻古老的城门洞,如扩音器一般,把令人振奋的嘶吼传遍了整座明州城。潮水一般的骑兵紧随着林太守踏过了护城河的吊桥,冲向了城外那连绵的农民军营地。
裴千户猛夹马腹,轻松追上了马术有些笨拙的林太守,手持一把亮银马刀怪叫着从林太守身边冲了过去。
意思意思就行了,突出长官身先士卒就可以了。还真能让太守大人一个文官冲在最前面吗?万一有个好歹,他也得跟着吃瓜落。
跟在后面的林太守自是也没说什么,他连骑马也只是勉强,骑马砍杀~~!别闹了!还是交给专业人士吧。
“呜呜呜~~~咚咚咚~~~”
农民军营地如同迟钝的老人,直到现在才有杂乱的警钟和警号声响起。
敌军显然措手不及,明州城守军士气大振如同一股洪水一般直冲敌营,也不管别的营地了,就是冲着那个最大的帐篷直冲过去,直捣黄龙,斩敌大将。
要抢功劳就抢最大的,马上的其实包括被保护在马队中央的林太守都是红着眼睛,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嘶吼。
滚动雷鸣一般的马蹄声从明州城骑兵马队两侧轰鸣而起,林太守慌忙的看向两侧,两队黑色的铁流在明州骑兵两侧差不多一里远的距离,如同铁钳一般以弧线向着明州骑兵前锋靠拢。
“打出旗号!”
裴千户在飞驰的马背上向着一旁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嘶吼。
落后裴千户半个马头的一名骑士,赶紧把平放做突击姿态的大旗给奋力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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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红色的大旗迎风咧咧展开,上书“定州太守‘林’”,偌大的林子随风飘扬。
两侧的骑兵前锋也随后打出了旗号,分别是“渝州守备,魏”,“渝州马军,史。”尤其是这个史字大旗,竟是全黑色的还镶着金灿灿的金边。
“是南镇抚佥事史元龙大人!真的是援军,是渝州的援军。”
裴千户兴奋大吼,声音随着掠向后方的烈风传出了老远。
确认了来援骑兵的身份,整个明州骑兵士气又是大振,众人一阵的大呼小叫,形容癫狂的猛夹马腹,不顾一切的冲向不远处的敌军营地。
眼见铺天盖地的骑兵已经冲杀至近前,农民军营地更是一片的混乱,逃命的逃命,仓促找武器的找武器,扣头盔披战甲的比比皆是。甚至都没人想着去拉上拒马关闭营门。
乌合之众也训练有素的军队在这种情况下高低立判,遭遇食物中毒和官军突袭的双重打击,军官们根本没能有效冷静的指挥手下御敌,而是大呼小叫,命令混乱。偏偏在这个要命的时刻,作为指挥中枢的中军大营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没有一道军令下达,甚至是连号旗都没有打出来。各个营地的农民军只能各自为战,兵找不着将,将找不着兵,大呼小叫,哭爹喊娘,还未接敌,已现崩溃之象。
三股骑兵洪流分别冲进了前营,与左军营、骑兵营的营地。像是三股黑色的飓风席卷了过去,所过之处掀起了滔天的血光,挡者披靡。
躲避兵峰逃窜者后续骑兵追击绞杀,敢于阻挡前锋者碾成齑粉,跪地求饶者照杀不误,目标只有一个,马踏敌营,直指中军。
定州军和渝州军收到的密令有一个最大的共同点,那就是杀掉所有挡路之敌,不要俘虏,不接受投降,斩杀所有敌人。
乌合之众根本不怕他们狗急跳墙,哪怕是面临赶尽杀绝的危局,这些靠着裹挟,靠着一口吃食聚拢起来的杂牌武装,也很难组织起有效的阻击,连成规模的小股兵力也聚集不起来。只能任人宰割,任人肆意杀戮。
冲入营地的骑兵分成好几股,见人一刀掠过,见营帐一刀挑开,见大帐直冲而入一阵胡乱劈砍,营地里惨呼声连绵不绝,鲜血混合着呕吐物,粪便,汇聚成了一股让人发疯的味道。
林太守和所有官军此刻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密令之上要求所有参战官兵必须用厚布盖住口鼻了。就是如此,大多数官军士卒现在都想一刀把自己的鼻子割掉,那层厚面巾只能说聊胜于无。
大崩溃开始了,但凡有一丝力气,都要拼上性命奔逃,不求能跑多快,只要比自己的袍泽快就行。
无可计数的溃兵被奔腾的马蹄踏入泥土,数不清的拉的只剩一口气的人躺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无数的马蹄踩过,马蹄踏过,战刀飞舞,鲜血飙射,肢体横飞,一幅末日地狱景象。
站立高处一个人远远眺望,一脸凝重,沉默不语。一个人瑟瑟发抖,全身战栗。一个人抱剑转头眼不见心不烦。一个人近看沉默不语那人,犹如看待地狱恶鬼。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死者成山,骸骨满地,漫天冤魂哀嚎哭泣。